扬州,淮南节度使府邸。
曾经大军南下而意气风发的杨行密,此刻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瘫坐在偏厅的胡床上,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刚从江阴方向以最快速度送来的密报。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手背青筋暴起。
水师……徐温……六千将士……全军覆没……
这几个字眼在他脑中反复冲撞,嗡嗡作响。他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徐温是他极为倚重的心腹,虽非顶尖战将,但做事沉稳,掌管水师后勤从未出过大纰漏,怎么会……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甚至连突围都没有做到?
他将自己反锁在殿内整整半日,不见任何人。幕僚、将领在门外焦急等候,只听得里面时而传来压抑的低吼,时而是一片死寂。
杨行密不是在后悔对钱镠用兵。乱世争霸,今日盟友明日仇寇,再正常不过。他后悔的是——时机!
“早了!还是太早了!”他捶打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若再给我两年,不,哪怕一年!待我彻底消化江北诸州,整训新附之军,水师再添新舰……岂会遭此大败?!钱镠!你为何不再等等?!为何不给我更多时间!”
然而,现实的残酷,不会因他的悔恨而改变半分。
第二日,另一个如同九天霹雳般的噩耗,再次精准地劈中了淮南节度使府。
来自陆路的加急快马,带来了比水师覆灭更令人绝望的消息——田頵、陶雅、刘存所率近四万陆师主力,在常州城下陷入重围,苦战之后……全军覆没!田、陶、刘三员大将,尽数战死!三万多人或降或死!
“噗——”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杨行密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竟硬生生喷出了一小口鲜血!他眼前一黑,猛地向后栽倒,幸亏亲卫眼疾手快扶住。
“主公!主公保重啊!”左右幕僚一片慌乱。
杨行密推开亲卫,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喃喃道:“田頵……秦裴……徐温……都没了……都没了……” 这几乎是他淮南集团一半以上的核心战将和超过八成的野战精锐!经此一役,他杨行密别说南下争霸,能否守住现有的江北地盘,都成了巨大的问题!
恐慌,如同瘟疫,不仅在军中,也开始在扬州城内的高层中悄然传播。
杨行密知道,自己的人生,来到了一个比当年被孙儒围困时更加凶险的十字路口。钱镠携大胜之威,下一步会怎么做?是见好就收,还是……乘胜北伐,一举荡平淮南?
他不敢赌钱镠会止步于长江。换位思考,若他是钱镠,绝不会放过这个一举奠定东南霸权、彻底消除北方威胁的天赐良机!
“必须平息钱镠的怒火!必须让他停下!”这个念头成了杨行密脑中唯一的执念。
怎样才能让一个刚刚取得辉煌胜利、士气正盛、实力暴涨的敌人,放弃继续进攻?
求和?称臣?纳贡?
这些或许有用,但不够!远远不够!钱镠需要的是一个台阶,一个能向内部、向天下人交代的“说法”,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停止进攻、彰显其“宽宏大量”的理由。
杨行密枯坐一夜,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想到了历史上那些成功的“甩锅”案例。孙权杀关羽送头曹丕?司马昭杀成济谢天下?朱温……还有他自己,当初为了整合内部,不也……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朱延寿。
他的妹夫,军中宿将,性格骄横,与自己并非没有龃龉。最重要的是,他是力主南征的强硬派之一!在决定背盟的军事会议上,朱延寿确实跳得很高,嚷嚷着要“饮马西湖”、“活捉钱镠”。
“就是他!”杨行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只有用足够分量的人头,才能平息钱镠的怒火,才能让他相信,背盟之事,乃‘奸臣’蛊惑,非我本意!”
让朱延寿背这个黑锅,再合适不过!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一丝犹豫又浮现。朱延寿毕竟是自己的妹夫,杀了他,妹妹怎么办?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突然,一个更加龌龊、却也更加“完美”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了他的脑海!
“守寡……守寡好啊!”杨行密猛地站起身,脸上甚至因为兴奋而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妹妹若成了寡妇……岂不是正好可以……送给钱镠?”
他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呆了,随即是难以抑制的“精明”算计。
寡妇算什么?汉末的曹操不就好人妻吗?只要姿色出众,身份特殊,未尝不是一种极致的诱惑和政治纽带!将自己的亲妹妹(虽然是寡妇)送给钱镠,既能表达“悔过”的“诚意”,又能建立起一层特殊的“姻亲”关系(哪怕只是妾室),这岂不是比单纯杀一个妹夫,更能取信于钱镠,更能“捆绑”住他?
至于妹妹愿不愿意?朱延寿该不该死?在权力的生存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想通这一切,杨行密立刻行动起来。他首先做的,是秘密派人前往楚州,紧急召他最信任的老将——刘威回扬州。
刘威快马加鞭赶回,不知主公召见何事如此紧急。当他在密室中听完杨行密的全盘计划后,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惊得目瞪口呆。
“主公!此事……此事万万不可!”刘威急忙劝谏,“朱延寿虽有罪,但罪不至死,更不该以此方式……况且,杀大将以卸责,恐寒了将士之心,损及主公威望啊!”
“威望?哈哈!”杨行密发出一声惨笑,指着外面,“刘威!五万大军灰飞烟灭!田頵、徐温他们都死了!我还谈什么威望?!现在是保命的时候!是保住淮南基业的时候!是威望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你说!”
他死死盯着刘威,眼神中充满了偏执和疯狂:“钱镠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不用朱延寿的人头和我的妹妹,怎么让他把刀拿开?!你说!”
刘威看着状若癫狂的杨行密,深知他已钻入牛角尖,任何劝谏都已无用。在“损威望”和“损性命(基业)”之间,主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牺牲朱延寿,牺牲自己妹妹的幸福。
刘威在心中长叹一声,知道此事已无可挽回,只得沉重地低下头:“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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