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钱镠纵横捭阖,连破刘建锋、马殷和邵伯徐绾、许再思的同时,扬州城下的主战场,却陷入了一种更为残酷和焦灼的僵持。这里的胜负,不仅取决于刀枪剑戟,更系于那条脆弱而至关重要的生命线——粮道。
早在得知刘建锋、马殷两万大军于庐州以北全军覆没的消息时,扬州城内的孙儒便已预感大事不妙。钱镠的强势介入,彻底打破了淮南的力量平衡。困守孤城,外援渐绝,他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打破僵局。
“杨行密匹夫,与钱镠小儿勾结,欲困死老子!”孙儒在节堂内暴跳如雷,眼中布满血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断其粮道,让其不战自溃!”
他深知杨行密的软肋。杨行密的根基在庐州、舒州,其粮草辎重需从西面经陆路转运至扬州前线,主要储存在离扬州不远的六合县。若能切断这条补给线,杨行密数万大军便将陷入绝境。
“马谦!”孙儒点将。
“末将在!”一员剽悍的骑将出列。
“予你三千精骑,出城西去,给老子搅翻天!目标,六合粮道!能抢则抢,不能抢则烧!绝不能让一粒米送到杨行密营中!”
“得令!”马谦领命,当夜便率三千骑兵,悄无声息地潜出扬州西门,如同暗夜中的狼群,扑向杨行密的后方。
杨行密对此并非没有防备。他早已派麾下大将陶雅率五千精锐驻守六合,护卫粮草。陶雅为人谨慎,将六合县城守得固若金汤,粮仓更是重点防护。马谦的骑兵抵达后,试图冲击县城,但在陶雅严密的防守下碰了一鼻子灰,损失了些人马。
强攻不行,马谦便发挥骑兵的机动优势,将目标转向了运输环节。他分出多股游骑,在六合至扬州联军大营之间的广阔区域不断游弋,专门截杀规模较小的运粮队。这些运粮队多为民夫辅兵护送,面对精锐骑兵的突袭,往往不堪一击。一时间,杨行密的粮道风声鹤唳,损失惨重,前线大营的粮食供应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杨行密闻报,又气又急。他手中也有几百骑兵,主要由将领的亲卫和哨探组成。情急之下,他派出五百人的骑队,试图驱逐或歼灭马谦的游骑。然而,这些淮南骑兵在数量和战斗力上都无法与孙儒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相比。出营不到一刻钟,便在野外遭遇马谦主力的伏击,一场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后,只有两百多骑狼狈逃回大营,损兵折将。
消息传回,联军大营士气受挫。杨行密面色阴沉,望着地图上那条被敌人骑兵蹂躏的粮道,一筹莫展。
关键时刻,联军中的屠环智站了出来。他与杜棱共同负责钱镠留下的两万多军队,协同杨行密作战。
“杨将军不必过于忧心。”屠环智安慰道,“我军营中尚有余粮,可先分与贵军应急,同舟共济,当共度时艰。” 浙西军后勤相对充足,屠环智此举无疑是雪中送炭,暂时稳定了联军的军心。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屠环智进而献计:“陆路转运,易受骑兵骚扰,风险太大。不若改变粮道。可将庐州粮草,先运至长江沿岸港口,再由我军水师接手,沿邗沟(古运河)北上,直运至扬州城东我军水寨。孙儒无水师,岂能奈我何?”
杨行密闻言,眼睛一亮:“屠将军此计大妙!就依将军之言!” 他立刻下令,调整后勤部署,将主要粮草集散地转向江边。钱镠留下的水军统领也积极配合,调派船只准备接应。一条新的、看似更安全的水上粮道开始运作。
然而,孙儒的狠辣与果决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孙儒在扬州经营数年,对周边地理了如指掌。他很快通过斥候察觉到了联军改变粮道的意图。
“想走水路?没那么容易!”孙儒狞笑,他唤来一名心腹偏将,指着地图上的东塘(扬州以东的一处水陆要冲),“你速带我的手令,去东塘大营,命守将率其部三千水陆军,携带船只,连夜出发,向北绕道,再南下潜入邗沟!不要与吴越水师交战,找到河道狭窄关键处,将船只尽数凿沉,堵塞航道!老子让他们漕运不通!”
这条命令堪称毒辣。东塘的孙儒军依令行事,他们避开了吴越水师的巡逻队,选择了一段位于联军后方、相对僻静的河道,趁夜将数十条大小船只装满石头后凿沉。次日清晨,当吴越水师的运粮船队驶来时,发现前方河道已被沉船和杂物彻底堵塞,根本无法通行!
消息传来,杨行密和屠环智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孙儒竟会用出如此决绝的断腕之策!水陆粮道双双被阻,联军数万人的吃饭问题,瞬间变得无比严峻。营中存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恐慌的情绪开始在所有士卒心中蔓延。
看着日渐空瘪的粮仓和士兵们焦虑的眼神,杨行密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与屠环智、杜棱以及自己的核心将领田頵、刘威、张训等商议后,一致认为:坐等是死路一条,必须尽快与孙儒决战!
“孙儒匹夫,断我粮道,欲困死我军!是可忍孰不可忍!”杨行密愤然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决一死战!诸位以为如何?”
众将皆知已无退路,齐声吼道:“愿决死战!”
于是,杨行深吸一口气,亲笔写了一封战书,遣使者射入扬州城中。战书言辞激烈,斥责孙儒暴虐无道,约其于三日后,在扬州西郊平原决战,一决雌雄!
就在这战书送达的关键时刻,钱镠奇袭邵伯、尽歼两万守军的捷报,如同一声春雷,传到了联军大营!
刹那间,原本被缺粮阴影笼罩的军营沸腾了!士兵们欢呼雀跃,士气大振!邵伯克复,意味着扬州彻底孤立,联军的侧翼威胁解除,形势瞬间逆转!
而扬州城内,孙儒接到邵伯惨败的战报,如同五雷轰顶。徐绾、许再思这两个废物不仅葬送了两万大军,更让钱镠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师扬州。一旦钱镠那数万得胜之师与杨行密合兵一处……孙儒不敢想象那后果。
幕僚劝道:“大帅,钱镠即将回师,届时敌众我寡,更难应对。不如趁现在,应了杨行密的战书,在其与钱镠会师前,先击破杨行密本部!杨行密军缺粮,士气必衰,此乃我军唯一机会!”
孙儒脸色变幻不定。他何尝不知这是最后的机会?拖延下去,杨行密或许还能从其他渠道搞到一点粮食,而扬州城内,存粮确实已见底。若再学秦宗权那样靠“人肉”维持……在这众叛亲离、强敌环伺的关头,只怕死得更快、更惨!
绝境之下,孙儒那股亡命之徒的悍勇被彻底激发出来。他猛地一拍案几,面目狰狞:“好!就依杨行密!三日后,西郊决战!老子要让他知道,谁才是淮南真正的霸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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