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破后,高骈被秦彦囚禁,但是外面的消息传着传着就成了高骈已死。接着高骈的死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江淮。当消息传到庐州时,刺史杨行密正在校场检阅士卒。
杨行密,是被高骈表为庐州刺史。他时年约三十余岁,正是雄心勃勃的年纪。得知恩主高骈竟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杨行密当即捶胸顿足,面向扬州方向跪倒,放声痛哭:“高公!高公待某恩重如山,竟为奸人所害!此仇不共戴天!”左右将士无不感愤。
然而,痛哭之后,杨行密迅速冷静下来。乱世之中,情感必须让位于现实。他立刻召集麾下核心文武入府议事。与会者包括其心腹大将田頵、陶雅、刘威,以及幕僚袁袭等人。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杨行密面色沉痛而凝重:“诸位,高公罹难,扬州陷于秦彦、毕师铎之手,淮南无主,百姓倒悬。我欲起兵东向,一则为主公报仇,二则平定乱局,三则……匡扶淮南!诸位以为如何?”
大将田頵性格刚烈,立刻抱拳道:“主公此言正合我意!秦彦、毕师铎,皆鼠辈耳,侥幸得志。我庐州健儿,正可趁此机会,直取扬州,为主公雪恨,亦成就大业!”
另一员大将刘威也跃跃欲试:“末将愿为前锋,必斩秦彦、毕师铎首级献于帐下!”
然而,幕僚袁袭却显得更为冷静。他轻轻摇头,开口道:“主公,诸位将军,报仇雪恨,匡扶淮南,确是正理。然,不可不察我之虚实。我庐舒二州之地,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过万余人。秦彦据扬州,虽初入城,民心未附,但其本身来自楚州,兵力恐不下两万,加之收拢部分扬州残兵,实力不容小觑。毕师铎虽与秦彦不和,但其麾下高邮兵亦乃劲旅。我若倾巢而出,庐州空虚,且以万余兵力远征扬州,胜算几何?”
袁袭的话如同一盆冷水,让激动的将领们冷静下来。杨行密微微颔首:“袁先生所虑极是。行密亦为此事踌躇。兵力不足,实乃我心腹之患。”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强攻不可取,需借力打力。我有三策,诸位参详。”
“其一,高举义旗。我乃高公旧部,起兵为其报仇,名正言顺,可邀买淮南人心,号召高公旧将景从。”
“其二,联络盟友。秦彦、毕师铎虽联手破城,然其利不合,必生内隙。我可尝试暗中联络对秦彦不满之人,或许能从中取事。此外,”杨行密目光投向东南方向,“江东钱镠,已据有浙西,兵精粮足,其势日盛。听闻此人年纪与我相仿,颇有雄略,且与秦彦等辈不同,似乎更重秩序民生。若能与彼结盟,东西夹击,则秦彦可破!”
“钱镠?”田頵皱起眉头,“此人坐拥江南富庶之地,恐其志不在小,与之结盟,岂非引虎驱狼,后患无穷?”
袁袭却沉吟道:“田将军所虑不无道理。然观钱镠近年所为,重心似在巩固江南,吸纳流民,开发地方,虽扩军备战,却无急切北渡之迹象。此刻与之结盟,共击淮南乱局,或许可行。关键在于,如何缔结盟约,使其出兵出力,而我又能掌控大局,不至反为其所制。”
杨行密点头:“袁先生之言深得我心。与钱镠结盟,确需谨慎,但亦是目前破局最快、代价最小之法。我可许以厚利,如共分淮南财富,或约定以长江为界,互不侵犯。具体条款,可派能言善辩之心腹前往洽谈。”
“其三,”杨行密继续道,“即便联络钱镠,我自身亦需尽快扩充实力。可立即在庐州境内募兵,同时檄文传告周边州县,以报仇为名,招揽高骈旧部及流散士卒。”
计议已定,杨行密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他一边在庐州加紧募兵练兵,一边派出口齿伶俐的使者,携带他的亲笔信,北上寿州、滁州等地,游说那些处于观望状态的将领。同时,他最重要的任务,则是精心准备一封给钱镠的信函,并挑选出使润州的人选。
数日后,一名风尘仆仆的使者带着数名随从,乘船渡过长江,抵达了润州治所丹徒城。此人名叫蔡樽,乃是杨行密麾下一名颇为机敏的幕僚,能言善道,且对江淮形势有深入了解。
此时的润州,因钱镠的大力经营和分流人口,显得秩序井然,虽处于前线,却并无紧张慌乱之感。市井繁华,车水马龙,城防坚固,军容严整。蔡樽一路行来,暗自心惊,对钱镠的治理能力有了直观的认识。
在节度副使府通禀后,蔡樽被引至府内议事偏厅等候。
不久,钱镠在内侍簇拥下步入厅堂。他并未穿着官服,而是一身藏青色的常服,目光锐利,步伐沉稳,虽与杨行密同岁,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杀伐决断的威严气度。
蔡樽连忙上前,恭敬行礼:“庐州刺史杨公麾下幕僚蔡樽,拜见钱副使!”
钱镠坐定,微微抬手:“蔡先生远来辛苦。杨刺史镇守庐州,为国屏藩,忽然遣使来访,不知有何见教?”他语气平淡,似乎对扬州巨变毫不知情,又或是早已了然于胸。
蔡樽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杨行密的亲笔信,双手呈上:“回禀钱副使,非为别事,乃为淮南近日惊天惨案,我家主公特遣在下前来,与副使共商大计。”
侍从接过信,递给钱镠。钱镠缓缓展开,仔细阅读。信中,杨行密首先痛陈高骈旧恩,继而愤怒控诉吕用之奸邪、毕师铎反叛、秦彦篡逆之罪,详细描述了扬州被围、高骈遇害的惨状。文字恳切,悲愤之情溢于纸面。
接着,笔锋一转,杨行密盛赞钱镠:“…久闻钱公坐镇江东,抚民练兵,德政广被,威名远播。行密不才,亦常以钱公为楷模。今淮南遭此亘古未有之浩劫,奸佞当道,豺狼横行,百姓陷于水火。行密虽力薄,然念及高公旧恩,不忍坐视,决意起庐州之兵,讨逆复仇,匡扶淮南!”
然后,他提出了核心意图:“然行密自知兵微将寡,恐难撼逆贼。素闻钱公深明大义,心怀天下,且与淮南唇齿相依。若淮南糜烂,江北动荡,恐亦非江东之福。故行密斗胆,欲与钱公结盟,相约共击扬州逆贼。若得钱公鼎力相助,东西并进,则秦彦、毕师铎之流,必如冰雪见日,顷刻消融。事成之后,淮南财富,愿与钱公共分之;江淮之地,亦当划江而治,永结盟好,共御外侮!望钱公俯察行密一片赤诚,念及江淮百万生灵,出兵相助,则淮南幸甚,天下幸甚!”
信的最后,盖着杨行密的刺史印信和私人名章。
钱镠看完信,面色平静,将信轻轻放在案几上,沉默了片刻。厅内落针可闻,蔡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钱镠开口,声音平稳无波:“高相公遭遇不幸,钱某亦深感痛心。杨刺史欲为旧主报仇,忠义可嘉,钱某佩服。”
他话锋微转:“然,蔡先生可知,我浙西之地,去岁至今,亦不甚太平。孙儒在北,虎视眈眈;境内流民初定,百废待兴;兵戈虽备,实为自守。骤然兴师远征,恐力有未逮啊。”
蔡樽早已料到钱镠会有此说辞,立刻应对道:“钱公之忧,我家主公亦深知。然正因孙儒在北,其与秦彦、毕师铎辈,皆是一丘之貉,残忍好杀。若任由秦彦稳固扬州,其与孙儒勾结,则江北连成一片,对江东威胁更巨!趁其如今初入扬州,内部分裂,根基未稳,我两家合力击之,正可消除后患,奠定江南江北数十年之太平!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也。”
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至于出兵之耗,我家主公言,扬州富甲天下,虽经战乱,府库遗存乃至城中豪富之家资,仍不可胜计。愿以其中半数,犒劳钱公大军!且钱公之水师雄冠长江,若肯出动,封锁江面,运输粮草,甚至直接参与进攻,则战事可事半功倍。我庐州军愿为陆上前驱!”
钱镠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似乎在权衡利弊。他自然垂涎扬州的财富,也更担心一个统一的、敌对的淮南政权出现。杨行密的提议,确实提供了一个介入江北、攫取利益、并且削弱潜在威胁的绝佳机会。
但他同样深知杨行密并非池中之物,与之合作,风险极大。他缓缓道:“杨刺史诚意,钱某已知。然此事关乎重大,涉及两镇军政,钱某需与麾下文武详细商议,方可决断。请蔡先生先回馆驿休息,待我有了决意,再回复杨刺史。”
蔡樽知道此事急不得,能争取到钱镠认真考虑已是成功第一步,便恭敬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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