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昌对钱镠的部署自然是千肯万肯,几乎将杭州的防务全盘托付。他设下盛宴,为钱镠及麾下主要将领接风洗尘。席间觥筹交错,董昌满面红光,不断称赞钱镠用兵如神,直言“有贤弟在,刘汉宏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然而,酒过三巡,回到后堂,董昌脸上的醉意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他的心腹幕僚低声道:“主公,钱使君用兵固然老辣,然其将嘉禾、昆山、靖江三军分驻我杭州外围要地,武勇右军更是扼守东门之外……这,这杭州内外,岂非尽在其掌握之中?驱虎吞狼,只怕……”
董昌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叹了口气:“我岂不知?然如今之势,刘汉宏欲吞我而后快,若无钱镠,杭州必破,我等皆为阶下囚。钱镠虽强,至少表面仍尊我为兄,共抗外侮。事急从权,眼下只能倚仗于他。待击退刘汉宏,再图后计不迟。”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的那抹隐忧,却如何也挥之不去。钱镠的三千铁卫就驻在城内,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一把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
中和二年(882年)春,钱镠在完成一系列周密的防御部署后,并未选择被动等待刘汉宏大军集结完毕后再行决战。他打算主动出击,打乱对手的节奏,争取战略主动权。一个大胆甚至堪称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酝酿成熟——战略欺诈,而后奇袭。
钱镠与董昌密议后次日,一封措辞“强硬”却略显“外强中干”的战书,被射入了对岸西陵的刘汉宥大营。战书中,钱镠与董昌联名,痛斥刘汉宏兄弟背信弃义,兴兵犯境,并“慷慨激昂”地约定:十日之后,即三月初一,双方于钱塘江畔列阵,一决雌雄!
战书送到刘汉宥手中,他看罢,不由嗤笑出声,将战书传给帐内诸将:“诸位请看!董昌老儿与钱镠小儿,分明是心怯了!欲以这等虚张声势之言,拖延时日,或许还想盼来什么转机?十日之后?哼,只怕到时他们连出城的胆子都没有!”
副将辛约眉头微蹙,谨慎地提醒道:“将军,钱镠此人,狡诈多端,不可不防。其麾下兵精将勇,此举或许有诈。我等还需加强戒备,谨防其近期偷袭,未必真会等到十日后。”
刘汉宥虽然傲慢,但并非完全无脑,觉得辛约所言有理,点头道:“辛将军所言甚是。传令下去,各营加强哨探,江面巡逻不可松懈,防备敌军偷渡!”他虽然下令戒备,但内心仍倾向于认为钱镠是在拖延,主要的注意力已开始转向等待兄长刘汉宏的主力大军和下一步的整体进攻命令。
接下来的四五天,雨水虽较之前略有减小,但依旧淅淅沥沥,不见停歇。江面雾气氤氲,视野不佳。两岸军营似乎都陷入了战前诡异的平静,唯有双方的斥候和巡逻队在雨雾中小心翼翼地活动着。
然而,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钱镠的利刃已然出鞘。
就在送出战书后的第六天深夜,杭州城水门悄然开启。钱镠亲率三千金吾卫铁卫,人皆衔枚,悄无声息地登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数十艘艨艟快船和运输船。这些船只没有升起任何旗帜,如同幽灵般驶入黑暗的钱塘江,但他们并未直接驶向对岸,而是顺流而下,驶向杭州湾方向。
船队在雨夜和浓雾的掩护下,竟远离海岸,向外海绕了一个大圈子。此举极为冒险,海上风浪稍大便会倾覆,且极易迷航。但负责运输的水手是钱镠麾下靖湖军军的,皆是经验丰富的老练之辈,硬是凭借着对水文的熟悉和顽强的意志,在预定时间抵达了预定地点——西陵刘汉宥大营侧后方的海岸,距离营寨约五里的一处偏僻滩涂。
待到次日黄昏(第七天下午)。士兵们迅速而有序地涉水上岸,每人皆背负着沉重的装备:除了铠甲兵刃,还携带着便于组装的长梯以及用于攻坚的短斧等物。
天空依旧飘着冰冷的细雨,能见度很低。钱镠命令部队稍作整理,检查装备,尤其是弓弦的防潮处理。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又估算了一下时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时辰快到,敌军埋锅造饭之时,便是其戒备最松懈之刻。”钱镠对身边几名都头低声道,“依计行事,直扑中军!”
部队在泥泞中艰难而静默地向前快速移动。五里的路程,在平时不算什么,但在雨中负重潜行,却显得格外漫长。终于,刘军营寨的轮廓在雨幕中隐约可见,甚至能闻到随风飘来的阵阵饭菜香气,看到营中升起的袅袅炊烟。正如钱镠所料,正值酉时,大部分刘军士兵正准备用餐,警戒果然有所松懈。
然而,数千人的行动终究难以完全隐匿。就在临近营寨一里左右时,寨墙上的哨兵似乎发现了雨雾中移动的黑影,惊疑之下,敲响了铜锣!
“敌袭!有敌袭!!”凄厉的呼喊声划破了雨夜的沉闷。
“冲!”钱镠见状,知道再也无法隐藏,当即下令发动总攻!他本人更是身先士卒,取下一直小心保管、用油布遮盖的强弓,搭上重箭,连珠般向寨墙上的哨兵射去!
“嗖!嗖!嗖!”弓弦震响,箭无虚发!五名正在拼命呼喊、试图示警的刘军哨兵应声而倒,他们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架梯!攻寨!”金吾卫将士怒吼着,将早已连接准备好的十条长梯架上了营墙。这些精锐士卒如同猿猴般敏捷地向上攀爬。
“开门!从里面打开寨门!”另一队士兵则猛攻营门。
营内顿时一片大乱。正在吃饭的刘军士卒惊慌失措,有的丢下碗筷去找兵器,有的像无头苍蝇般乱跑,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组织抵抗,但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而就在钱镠发动进攻的同时,按照事先约定,埋伏在江对岸的武勇右军王荒听到了对岸传来的隐约喊杀声和警锣声,立刻下令:“全军登船!渡江!突击敌寨!”
数百艘船只满载着如狼似虎的武勇右军将士,冲破雨幕和江流,向西陵岸猛扑过来!
此刻,刘军营寨的混乱达到了顶点。一面要应付内部突然出现的精锐敌军猛攻营门,一面又要防御江面上高速逼近的敌方大队人马,指挥系统瞬间瘫痪。
钱镠手持横刀,勇不可当,亲自率领一队亲卫杀散了营门处的守军,奋力砍断了门闩,打开了营门!
“杀进去!直取中军帐!”钱镠大吼,三千铁卫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入!他们目标明确,不管两旁的溃兵,径直向营地中央的中军大帐冲去。敢于阻挡者,尽被这些武装到牙齿、战斗经验丰富的精锐砍翻在地。
与此同时,武勇右军的先头部队也已经冲滩登陆,从洞开的营门杀了进来,与金吾卫里应外合。刘军彻底崩溃,抵抗迅速瓦解,大部分士兵见大势已去,纷纷跪地请降。
副将辛约倒是颇为忠勇,听到杀声,心知不妙,立刻率领自己的亲兵卫队冲出帐外,试图组织抵抗,正好撞上直扑中军而来的钱镠本部。
“钱镠休得猖狂!”辛约举刀迎上。
钱镠根本不答话,挥刀便砍。他力大刀沉,武艺高强,又是挟大胜之威,气势如虹。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辛约只觉得虎口剧痛,手中横刀竟被钱镠一刀劈断!他还未反应过来,钱镠身后的亲兵早已一拥而上,将其打翻在地,捆了个结结实实。
钱镠看都不看已成俘虏的辛约,一步踏入中军大帐。帐内已是空无一人,唯有灯火摇曳,杯盘狼藉,显然主将刘汉宥在听到警讯的第一时间,就已仓皇逃窜,甚至连铠甲都未能穿戴整齐。
“追!搜捕刘汉宥!”钱镠下令,但心中知晓,在这雨夜乱军之中,想要擒获一心逃跑的主将,机会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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