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符二年的寒冬里,苏州城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王郢败退回城时,身边仅剩五千余残兵败将,个个衣衫褴褛,面带饥色,与两个月前出征时那支旌旗招展、意气风发的水师判若两军。
太守府内,王郢一拳砸在案上,震得茶盏跳动:“可恨!可恨!钱镠小儿,竟使诈计害我!”
幕僚低声劝道:“大王息怒。海战非我所长,败阵之事...”
“住口!”王郢双目赤红,“翁山之仇,必报不可!”
接下来的日子里,王郢展现了惊人的重整能力。他一面搜刮各地府库物资,派人四处拉壮丁,一面开仓放粮,招募流民。苏南一带历经战乱,流离失所者众,不过月余时间,竟然又凑齐了万余人马,加上辎重妇孺将近两万。
“海上打不过,便走陆路!”王郢对部下训话,“杭州富庶,取之足可称王!”
整个冬季,苏州城外杀声震天。新募的士卒在老兵带领下操练阵法,磨砺刀枪。王郢吸取海战教训,特别注重陆战阵型的训练。
“报——杭州细作传回消息,董昌、钱镠正在加紧训练八都兵,防备我军进攻。”
王郢冷笑:“防备?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防我万人大军!”
与此同时,杭州城内也是一片繁忙景象。
钱镠站在校场上,看着麾下儿郎操练。八都兵虽名为“兵”,实则多是农民子弟,经过数月训练,已初具军容。
“探马来报,王郢在苏州大肆招兵,开春必来犯境。”董昌忧心忡忡地对钱镠说。
钱镠目光坚定:“都帅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八都兵虽只六千,但保家卫国,士气可用。且看我破贼朝食”
经过商讨方略,钱镠对诸将道:“赵辰听令!命你率本部一千人为前锋,遇敌不可浪战,且战且退,诱敌深入。”
“得令!”赵辰抱拳应诺。
“陈晟、杜棱,各率所部守住两翼。”
“吴文举,负责粮草辎重。”
“刘孟安、徐及、凌文举、文禹随中军行动。”
一道道将令发出,井然有序。经过翁山海战的洗礼,钱镠的指挥越发沉稳老练。
董昌见状,心下大安:“有具美在,杭州无忧矣。”
乾符三年(876年)春,王郢果然亲率万人大军,从苏州南下。
这一次他吸取教训,不走水路,而是沿着运河岸边的官道推进。大军浩浩荡荡,旌旗遮天蔽日。
“报——前锋已至嘉兴,未遇抵抗。”
“再探!”王郢骑在马上,志得意满。
沿途州县大多闭门自守,无人敢撄其锋。王郢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推进到盐官县地界。
“盐官是杭州门户,董昌、钱镠必在此设防。”副将提醒道。
王郢不屑:“区区乡兵,何足道哉!传令加速前进,今日便在盐官歇马!”
然而他并不知道,一双双眼睛早已在暗中注视着他的大军。杭州的探马穿梭在乡间小路,将王郢军的动向源源不断传回。
盐官县北十里,有一处开阔地,正是列阵的好去处。钱镠与董昌早已在此布下阵势。
赵辰率领一千石镜都前锋,依计诈败后撤,将王郢军引入预设战场。
当王郢大军浩浩荡荡开来时,看到的是严阵以待的杭州军阵。
“哼,果然在此等候。”王郢勒马观察对方阵型,“传令,摆开阵势!”
万人大军缓缓展开,声势骇人。相比之下,杭州军的六千人马显得单薄许多。
董昌不免有些紧张:“具美,敌众我寡,如之奈何?”
钱镠从容不迫:“兵在精不在多。我军保家卫国,士气正盛;王郢军多是强征来的新兵,乌合之众耳。”
他纵马前行,高声激励将士:“儿郎们!身后就是我们的父母妻儿,今日若退,家乡不保!唯有死战,方有生机!”
“死战!死战!”六千将士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王郢见状,也不甘示弱,亲自督阵前进。大战一触即发。
战鼓擂响,两军如同潮水般撞在一起。
赵辰率前锋顶在最前,与王郢军展开惨烈的搏杀。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鲜血染红了初春的土地。
“顶住!给我顶住!”赵辰浑身是血,仍在奋力厮杀。
王郢军仗着人多势众,一波接一波地涌来。杭州军虽然奋勇,但毕竟人数劣势,渐渐处于下风。
“将军,赵辰部快顶不住了!”探马急报。
钱镠面色凝重:“传令两翼向前,支援中路!”
陈晟、杜棱各率所部从两侧压上,暂时稳住了阵线。但王郢军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起,战况陷入胶着。
董昌焦急万分:“具美,如此下去,我军必败!”
钱镠目光如电,扫视战场:“时机将至。杜帅请稳坐中军,看我破敌!”
他亲率五百翁山铁卫,悄然绕向战场侧翼。正当两军在前线殊死搏杀时,钱镠率领五百铁卫突然从侧翼杀出!
这支部队如同利剑,直插王郢军中军。重甲长矛的配置在混战中展现出恐怖威力,王郢军顿时大乱。
“钱”字大旗所到之处,无人能挡。钱镠一马当先,长槊翻飞,接连挑落数名敌将。
“钱镠在此!降者不杀!”雷霆般的吼声震彻战场。
王郢军大多是新人,哪见过这等阵势,顿时军心大乱。有人开始后退,继而引发全军动摇。
“不许退!顶住!”王郢又惊又怒,连斩数名逃兵,但仍无法制止溃势。
董昌见状,立即抓住战机:“全军进攻!”
杭州军士气大振,趁势反扑。刘孟安、徐及、凌文举等将领身先士卒,带头冲杀。
王郢军腹背受敌,阵型大乱,终于全面崩溃。士兵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夕阳西下,战场上尸横遍野。王郢在亲兵护卫下仓皇北逃,身边仅剩不足五千人马。
刘孟安杀得兴起,振臂高呼:“弟兄们,随我追!活捉王郢!”
“且慢!”董昌及时制止,“穷寇莫追。”
众将不解。徐及抹去脸上血污,急道:“都帅,此时不追,更待何时?”
董昌摇头道:“我等是杭州兵,不是苏州兵。王郢既已败走,杭州之围已解,何必越境追击?”
钱镠会意,接话道:“都帅所言极是。况且我军苦战一日,人困马乏,不宜远追。”
其实众人心知肚明,这仍是“养寇自重”之策。王郢若全军覆没,朝廷下一步就要鸟尽弓藏了。
徐及悻悻收刀:“便宜那厮了!”
回到杭州,满城欢腾。盐官之战大捷的消息早已传开,百姓箪食壶浆,迎接子弟兵归来。
董昌一面犒赏三军,一面命书记官起草捷报,派人快马送往润州镇海军节度使府。
“...臣昌谨奏:乾符三年春,逆贼王郢率万众犯境,臣与都将钱镠等率八都兵六千,迎战于盐官县北。鏖战终日,终破贼军,斩首三千级,俘虏一千,获器械粮草无算。王郢败走苏州,杭州危局得解...”
写毕捷报,董昌对钱镠笑道:“此战钱公当居首功。我必向朝廷具表,为钱公请赏。”
钱镠谦道:“全赖都帅指挥有方,将士用命,镠何功之有!”
是夜,杭州城内大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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