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那条消息还亮着。
“她哭了。”
陈宇默站在后台通道口，手指停在屏幕上，没有回复。他抬头看向礼堂内部，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收拾东西往外走。清洁人员推着拖把桶从过道穿过，轮子压在地板上发出单调的滚动声。
角落里，那个位置还是空的。
不，有人在。
徐欢坐在靠墙的椅子上，背包放在腿上，头低着，手搭在膝盖边沿。她没动，也没看周围，像是忘了时间。
陈宇默没走过去。
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夏初冉来了，蹲下来说了话，递了水。可徐欢没接，只是一句“你是在看我笑话吗”，然后站起来走了。动作很慢，但态度坚决。
他看见了全过程。
也看见夏初冉站起身时的样子——不是生气，也不是尴尬，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把水留在椅子上，转身时脚步有点沉。
现在，她正站在礼堂后门附近，手里拿着自己的包，目光也落在那个角落。
陈宇默走过去。
他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本笔记本。是刚才徐欢起身时碰倒的椅子带下来的，封面朝下，页角有些卷。
“你的？”
夏初冉转头看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嗯，刚才掉的。”
她接过本子，拍了拍灰，夹回包里。
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
外面天色暗了些，走廊的灯亮了，透过玻璃门照进来一道斜光，落在他们脚前。
“谢谢你刚才那样做。”陈宇默说。
夏初冉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意外。
“我以为你会觉得……多管闲事。”
“没有。”他摇头，“我是认真的。那种时候，还能想到去安慰她的人，不多。”
她低头笑了笑，手指捏着包带：“我只是觉得，没人该被彻底孤立。不管做了什么，至少那一刻，她是难过的。”
这话落下，陈宇默看着她。
不是感激，也不是感动，而是一种更清晰的认知——她不是因为立场才善良，而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他见过太多人，在事情分出胜负后就转身离开，甚至踩上一脚。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走向那个被所有人避开的人。
“如果换作别人，可能只会记住她对你做了什么。”他说。
“可我记得你说了什么。”她抬头，“你说你要讲真相，不是为了报复。”
陈宇默一顿。
他没想到她还记得。
那天在教学楼外，他对着镜头说的那句话，她听进去了。
“所以我也想做到。”她声音轻了些，“哪怕她不接受，至少我试过了。”
礼堂里的灯开始一排排熄灭。
工作人员走过来提醒：“要关厅了，两位请尽快离开。”
他们点头，一起往门口走。
经过舞台时，陈宇默脚步慢了半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角落。椅子还在，水瓶也还在，但人已经不在了。
“她后来走了？”他问。
“嗯，几分钟前，有人来叫她，她才起身。”夏初冉说，“走的时候没看任何人。”
两人走出礼堂，外面风大了些。
校园主道上人来人往，有人拿着饭盒，有人骑车赶路，一切好像回到了平常。只有他们知道，刚刚结束的那场会议，改变了什么。
“你回宿舍？”他问。
“对，先回去洗个澡。”她拉了拉外套领子，“今天穿得太正式了，现在浑身都不自在。”
陈宇默笑了下：“你看起来挺自然的。”
“那是装的。”她也笑，“紧张得手心一直出汗，还好没拿话筒。”
他没接话，只是并肩走着。
路上没什么人说话，脚步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混在一起。走到岔路口，她往左，他往右。
“我到了。”她说。
他停下：“好。”
她没立刻走，而是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如果今天没有证据，你还会站上去吗？”
陈宇默没马上回答。
他想起登台前的那五分钟，想起耳返里传来的各种声音，想起自己握紧麦克风的手。
“会。”他说，“不说清，这件事就不会结束。”
她点点头，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那下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记得叫我。”
“怎么，你还想掺和这种事？”
“我不是帮你。”她笑，“我是帮我相信的东西。”
说完，她转身走了。
陈宇默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远去。走到楼门前，她刷卡进门，回头看了眼，挥了下手。
他也抬手回应。
风从背后吹过来，把他的外套掀开一角。他把口袋里的U盘摸了一下，确认还在，然后转身往宿舍方向走。
路上人少了些。
他走得不快，脑子里反复回放她说的那句话——“没人该被彻底孤立”。
这句话像一颗种子，落进心里，开始发芽。
他以前总觉得，世界是非黑即白的。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被人伤害就要反击到底。可她不一样。她看到的是背后的情绪，是崩溃时的眼神，是连敌人都不该被完全抛弃的那份坚持。
走到宿舍楼下，他抬头看了看。
五楼的灯大多亮了。有间屋子传来吉他声，断断续续，像是在练新歌。
他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手机又响了一下。
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夏初冉发来的消息。
“刚才忘了说，你今天说得很好。”
他盯着屏幕，嘴角动了动。
回了个字：“谢。”
发出去后，他把手机收好，推开宿舍楼的门。
里面灯光昏黄，值班大爷在打盹，桌上泡着一杯茶，水面上浮着几片叶子。
他走上楼梯，脚步很轻。
到三楼拐角时，听见上面有说话声。
两个女生路过，其中一个说：“听说徐欢被带去办公室了，王老师亲自谈的。”
另一个叹气：“早知道会这样，何必当初。”
他没停下，也没回头，继续往上走。
四楼，五楼。
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屋里没人，室友还没回来。床铺整齐，桌上摆着他常用的那支笔，笔帽开着，像是等人回来继续写。
他坐到桌前，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桌面背景还是那张校园夜景，拍摄时间是去年冬天。那时他刚接手工作室，每天熬夜剪视频，她常来送奶茶，站在门口说“别太晚睡”。
那时候他以为，她只是热心。
现在他知道，她早就用自己的方式，在默默支持他。
他点开一个文件夹，名字叫“备份-原始素材”。
里面存着这次事件的所有记录：聊天截图、转账明细、录音文件。每一个都标了日期和来源。
他新建了一个文档，输入标题：“澄清会完整记录”。
光标闪着，他没继续打字。
而是退出界面，打开了相册。
翻到一张照片——上周在食堂，她端着餐盘坐下，头发被风吹乱了一缕，正笑着说什么。他随手拍的，没告诉她。
他放大那张图，看了很久。
然后关掉电脑，躺到床上。
窗外，西边的天空还残留着一点橙红。晚霞快散了，但余光还在。
他闭上眼，耳边似乎又响起她最后那句话。
“希望她能好起来。”
不是责备，不是胜利后的轻蔑，而是真心希望一个人能走出来。
他忽然觉得，这场风波之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具体是什么，他还说不清。
但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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