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彻底驱散了江雾。
百味楼后院,林清晏打发走了赵府的下人,脸上的职业笑容瞬间收敛,变回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只是眼底多了几分思量。
他溜达回厨房,从柴堆里摸出那本要命的账簿,揣进怀里,对陆云霁道:
“我去趟巡检司衙门,找老朋友喝杯茶。你看好家,顺便…”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教教那两个丫头点真东西。别整天琢磨那花里胡哨的匕首。”
说完,他便晃晃悠悠地出了门,那步子慢得,仿佛不是去捅破惊天阴谋,而是去江边遛弯。
陆云霁沉默地目送二师兄离开。
教东西?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更适合握剑,而非教学。
然而,没过多久,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阮喃喃和唐小柒精神抖擞地跑了出来,显然把昨天的惊吓和疲惫都睡没了。
“师兄早!”
“陆师兄,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两人眼巴巴地看着他,尤其是唐小柒,眼睛里写满了“搞点事情吧”的渴望。
陆云霁想起二师兄的嘱咐,又看了看阮喃喃腰间那把镶着彩色玻璃、华而不实的小匕首,沉默了一下。
他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折下一根粗细适中、长度约三尺的树枝,随手挥了挥,发出破空的轻响。
然后,他看向阮喃喃,简短道:
“…来。”
阮喃喃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师兄是要指点她剑法,立刻兴奋地跑过去,抽出她那柄雷击桃木剑,小脸绷得认真。
“《梦蝶剑诀》,”
陆云霁的声音依旧平淡,语速缓慢,
“重意,不重形。心要静,神要凝,感知…气流,光影,对手的…呼吸。”
他一边说,一边用那根树枝极其缓慢地演示了一个简单的刺击。
动作看似缓慢无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流畅感和穿透力,仿佛树枝尖端凝聚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想象…你是蝴蝶,剑是…翅膀。不是…砍杀,是…飞舞,寻隙…而入。”
阮喃喃努力模仿着,但动作依旧稚嫩僵硬,要么力道用老,要么轻飘飘毫无威胁。
唐小柒在一旁看得无聊,眼珠一转,从怀里摸出几颗她之前展示过的、黑不溜秋的“迷踪弹”,笑嘻嘻地对陆云霁说:
“陆师兄!老是练剑多没意思!要不要试试我们唐门的暗器手法?可好玩了!我教你啊!保证比练剑快!”
陆云霁:“…”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唐小柒一眼,手中的树枝微微一动。
咻!
一道极细微的破空声!
他手中那根树枝的尖端,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小点清晨的露水。
此刻这点露水被他内力激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打在了唐小柒手中一颗“迷踪弹”上!
力道不大,却恰到好处地将那颗铁珠从她指尖震落!
唐小柒只觉得指尖一麻,低头一看,铁珠已经掉在地上滚远了。
她甚至没看清师兄是怎么出手的!
“哇!”
她惊讶地张大嘴,
“师兄你怎么做到的?!”
陆云霁收回树枝,淡淡道:
“…暗器,亦是…延伸。控力,精准,时机…远比…花样重要。”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危险。勿要…轻玩。”
唐小柒吐了吐舌头,乖乖把剩下的迷踪弹收了起来,但眼睛却更亮了,看着陆云霁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阮喃喃也看到了刚才那一幕,似有所悟,再次练习时,不再追求动作的漂亮,而是努力去感受手中木剑的“延伸”,去调整发力的大小和时机。
陆云霁不再多言,只是偶尔在她动作出现明显偏差时,用树枝极其精准地轻轻一点她的手腕或手肘,引导她调整角度和力道。
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树枝划破空气的细微声响和阮喃喃偶尔的提问声。
唐小柒闲不住,看了一会儿,又开始琢磨别的。
她跑到墙角,对着一堆林清晏晒制药材的笸箩产生了兴趣,拿起几片干草药闻了闻,又试图分辨几种晒干的菌菇。
就在这时,后院临街的那扇小门外,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似乎离得不远。
“……妈的!排帮那帮水鬼!欺人太甚!”
“小声点!怕别人听不见?”
“听见怎么了!老子就要说!那批货明明就是他们凿沉的!巡检司拉偏架!”
“证据呢?没证据别瞎嚷嚷!赵参军说了,最近严查,都安分点!”
是几个压低了嗓音的男声,语气激动又带着顾忌,听起来像是金鳞镖局的人。
紧接着,另一个方向又传来几声吊儿郎当的口哨声和嗤笑,虽然没说话,但那挑衅的意味十足,显然是排帮的人也在附近。
空气中的火药味似乎又浓了几分。
院内的三人动作都停了下来。
阮喃喃有些紧张地握紧了木剑。唐小柒则竖起了耳朵,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陆云霁面色平静,神识早已悄然蔓延出去,将小门外那短暂的口角冲突“听”得清清楚楚。
冲突并未升级,双方似乎都有所顾忌,骂骂咧咧地各自散去了。
他收回神识,目光落在阮喃喃有些不安的小脸上。
“…江湖,”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什么,
“不止…诗酒花,更有…血与沙。手中剑,可…强身,可…护己,亦可……”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守护…值得之物。”
他看向阮喃喃手中的桃木剑:
“…心静,剑才稳。无畏,方能…进退有据。”
这不是什么高深的剑理,却是最朴素的道理。
阮喃喃似懂非懂,但看着师兄平静的眼神,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下去,用力点了点头。
唐小柒也收起了嬉笑,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百味楼的前堂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异常喧哗和桌椅碰撞的声音!
似乎比早上赵府下人来订餐时要混乱得多!
紧接着,一个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后院,脸色发白,对着陆云霁急声道:
“陆、陆公子!不好了!前面来了好多军爷!说是峡州卫的!要搜查逃犯!凶得很!正在前堂砸东西呢!”
峡州卫?搜查逃犯?
陆云霁眸光骤然一冷。
来得真快。
是冲着那本账簿?
还是…仅仅是一次试探?
他手中的树枝轻轻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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