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星辰跪在殿外的消息传进来时,我正将朱笔搁在砚台边沿。那支笔尖还沾着未干的墨,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绿芜站在案前,声音压得平直:“国师府弟子求见,称有星象异兆,须当面禀奏。”
我没有抬头。指尖抚过北境军报上的一个地名——朔云口。三日前的急报里提过那里夜间有火光,起初以为是边民焚田驱兽,如今想来,方位偏得不自然。
“让他候着。”我说,“先把幽院这五日的巡防日志调来,另查送饭杂役轮值名单,我要看脚印记录。”
绿芜顿了半息才应声退下。她知道我在等什么。月涟漪的事刚落定,宫中禁术清查尚未收尾,此刻又有人要谈星象,偏偏还是国师门下。先帝留下的青玉佩还在内匣里发烫,那是它预警时的征兆,昨夜已震了一次。
不过片刻,绿芜返回,手中多了两份册子和一只泥封小匣。“幽院墙角松土处发现非制式鞋痕,属下比对了守卫靴底纹,不符。另在清扫竹帚柄中空处起出蜡丸一枚,内藏残文,字迹非我朝通用。”
我打开泥匣。蜡丸已被小心剖开,里面卷着一丝薄如蝉翼的绢纸,上书三个扭曲古篆。敌国文字,意为“启程”。
目光扫向桌角那份北境地形图。朔云口往南三十里,正是玄夜旧部曾驻防的断崖营。他被囚后,那支边军已被调离整编,但营址未毁。
“传令暗卫,取幽院墙角泥土样本,与朔云口附近土层做对照。”我提笔在军报背面写下几行指令,“再派一人伪装成换岗杂役,盯住每日送水那人,尤其是他倒废水时的动作。”
绿芜接过纸条欲走,我又叫住她:“把玄夜过去十天的饮食清单也调来,重点看是否有重复领取的器具。”
她点头离去。烛芯爆了个轻响。
天还未亮透,窗外灰蒙蒙的。我起身走到屏风后,取出锁屉中的密档。玄夜入狱当夜,曾用剑穗缠住铁栏借力翻身,动作干净利落,不像久困之人。当时我以为他是试探牢狱坚固程度,现在想来,或许是在丈量某段距离。
半个时辰后,绿芜回来,面色紧绷。“泥土成分一致,含微量赤硝,仅北境山坳特有。另查明,送水杂役每三日轮换一次,但近五日均由同一人执壶,且壶底有刮痕,像是被动过手脚。”
我合上档案。“叫他今日照常行事,别惊动。蜡丸内容复制一份,按原法放回扫帚柄。另外,准备一枚铜钱,刻上‘寅位三更’四字,投入排水沟下游出口。”
她迟疑:“若对方真接应,恐引敌入境。”
“他们已经在境内了。”我盯着地图上那个烽燧标记,“只是还没出手。我们要让他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绿芜领命而去。
我重新坐下,提笔批阅折子,实则留意着殿外动静。司星辰仍跪在丹墀之下,披着单薄道袍。我不召见,他便不能起身。这是规矩,也是试探。若是寻常星象急报,他该递简牍而非亲至;若真有天象异变,钦天监自有记录先行呈递。他来得太急,太准。
快到卯时,绿芜再次入内,声音更低:“铜钱已被拾取。拾者穿 civilian 衣饰,但步态有军中烙印,沿东巷出宫,中途拐入废弃库房。暗卫未跟入,但在房梁发现刻痕,为七星连珠图样,指向北境某处。”
我闭了闭眼。
七星连珠,是敌国传递军情的暗码之一。寅位三更,正是朔云口方向夜哨换岗的时刻。
玄夜不是要逃,他在引人进来。
“拟一道伪令。”我开口,“就说稽查司将在七日后巡查边境粮道,路线经朔云口。令文要用旧印模,走明驿传送。”
绿芜明白我的意思。假消息一旦流出,敌国若有所动,便是坐实勾结之罪。
就在此时,外殿内侍通报:“摄政王萧绝求见,持紧急军情。”
我抬手示意放入。
萧绝踏入殿内时,甲胄未卸,肩头微湿,似是晨露所浸。他步伐沉稳,目光扫过案上摊开的地图与蜡丸残片,随即垂首行礼。
“北境游骑昨夜回报,朔云口外二十里发现马蹄印群,深且新,约百骑规模,已抹去痕迹,但残留草料为北疆特有黑穗谷。”他语速平稳,“另,皇城地道三号入口石板有撬动迹象,虽已复原,但缝隙间嵌入细沙,与北境戈壁质地相同。”
我将蜡丸推至案前。“玄夜在牢中藏信,通过送水杂役传出。敌国已在接应,目标不是刺杀,是制造内外夹击之势。”
萧绝看了一眼那枚复制的铜钱,眉峰微敛。“他若只想复国,不必等至今。此举另有目的。”
“他在等一个乱局。”我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月涟漪败后,朝中清肃未停,各方势力皆有不安。此时若北境生事,边军调动,京畿空虚,便是最佳时机。”
萧绝沉默片刻,低声道:“臣请即刻调遣北境游骑加强巡查,并命三卫暗伏皇城地道入口,以防敌探潜入。”
我点头。“准。但不得主动出击,亦不可封锁幽院。我要他们继续传信,我要知道,还有谁,在等着这把火点燃。”
他应诺,却未立即退下。
“陛下。”他忽然抬头,“玄夜剑术冠绝当年,若其脱困,近身护卫恐难抵挡。”
“所以他不会有机会出牢。”我说,“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他会做什么,而是我们不知道他还藏了什么人。”
话音落下,殿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叩击声。绿芜快步进来,递上一张字条:
“伪令已发出。幽院杂役今晨换岗,新人左靴内侧有划痕,与排水沟铜钱刻痕吻合。”
我看向萧绝。“他们开始换人了。”
他眼神一凛。
“传令下去,所有通往北境的商队加验通关牒文,尤其查验车载陶瓮与炭包。”我拿起那枚复制的铜钱,握在掌心,“另外,让稽查司放出风声,说近日将严查宫中私通外邦者,株连九族。”
萧绝躬身领命。
烛火晃了一下。我站在窗前,东方渐白,天空裂开一道冷光。手中的铜钱边缘锋利,割得掌心微痛。
萧绝立于身后半丈,甲胄轻响,始终未动。
我低头看着那枚铜钱,忽然问:“你可记得,玄夜初入宫时,曾在御前舞剑?”
“记得。”他的声音很轻,“那一舞,破了七重刀影。”
“他当时说,剑有灵,识主。”我缓缓攥紧铜钱,“可他忘了,局也有灵,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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