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将尽,灯芯蜷成细灰,我搁下的笔尖仍悬在奏片上方,墨滴垂而不落。窗外星河如旧,可紫微垣中那颗帝星的光晕,却似被薄雾蒙了一层。
绿芜无声进来,将新取的灯油放在案角。她未语,只轻轻抬手理了理帘帷,这是暗号——钦天监观星台有异动,司星辰已登坛。
我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将笔稳稳落回笔架。先前三日,他曾在星卜后递来一纸谶言:“天命流转,紫气东移。”当时我一笑置之,命人赏他半匹云锦。如今想来,那是试探。而今夜,他再度设坛,必是因前次卦象不清,欲再窥我命格虚实。
此人看似清冷避世,实则步步为营。七皇夫中,唯有他所图非权、非利、非情,而是“天命”二字。若我合其卦象,他便辅佐;若不合,他便会以“逆天者当诛”之名,悄然换局。
不能让他看清。
我指尖轻叩案沿三下,绿芜会意,退至门边候命。我起身离座,从柜中取出一只檀木匣,启锁时发出细微的“咔”一声。匣内卧着一枚青玉佩,边缘雕作龙首,乃是幼年时先帝亲手所赐,象征正统血脉。多年未曾示人,此刻却需它助我布一场虚相。
我将玉佩置于铜雀灯下,灯焰摇曳,光影投在墙上,形成一道断续的光痕,恰如星轨中断。随即命绿芜取来三份奏报:一份真,言北境军粮已拨;一份半真半假,称惠民司账目将审;最后一份全然虚构,写有“帝梦崩城,血流漂杵”八字。
“焚。”我道。
绿芜依令点燃,依次投入铜炉。第一份燃得干脆,第二份烟势缭绕,第三份因纸厚涂蜡,烧得缓慢,黑烟盘旋而上,在梁间聚成乱云之形。
星卜之人,观的不仅是天象,更是人心气运。心绪动荡,则命格显乱;若有遮蔽,则天机难明。我静坐案后,呼吸放缓,心念沉入政务,仿佛方才一切皆未发生。
子时三刻,绿芜再次趋近,低声道:“钦天监值夜官传话,国师弟子久立台前,风露侵骨,已劝其归舍。”
我微微颔首。
这句传话,是我早先授意——表面是关怀,实则是向司星辰传递一个信号:我知道你在观星。你的一举一动,皆在我耳目之下。
他若聪明,便该知此局难测。若执迷不悟,那便让他看得见迷雾,摸不着真相。
片刻后,绿芜又呈上一封密笺,乃暗线自钦天监传出。上书四字:“星盘乱影,卦无定象。”
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他果然未能窥清。玉佩之正气、伪奏之妄念、烟云之遮蔽,三者叠加,足以扰其感应。那枚玉佩本就蕴含皇家气运,置于灯下,光影折射,仿若天命之光外泄;而三份奏报的焚烧顺序,亦按“真—疑—妄”排列,对应人心三层波动,正是扰乱气机的关键。
司星辰此刻必在思索:为何紫微之位忽明忽暗?为何帝星周围竟现多重影迹?为何推演所得,竟是“天命未定,执棋者反被棋局所困”?
他不会想到,所谓天命,早已被人用一盏灯、一枚玉、三缕烟,悄然改写。
我重新落座,提笔蘸墨,翻开新的奏片。这一回,是户部呈来的税赋清册。我逐行批阅,朱笔点划,一如往常。绿芜立于侧后,垂手静立,整座御书房重回寂静。
但我知道,这场博弈尚未结束。
司星辰不会轻易罢手。他既为“天命”而来,便不会因一次失算而退。他接下来或许会求见,或以天象异变为由进谏,甚至可能借他人之口散布谶语。他的刀不在手上,而在天象与人心之间。
而我,只需守住此刻的静。
真正的掌控,不在于反击,而在于让对方怀疑自己是否还能看清全局。
更漏轻响,又过一刻。绿芜上前添了灯油,火焰跳了一下,映得墙上的光痕微微颤动。那道由玉佩折射出的光影,依旧横亘在奏片右侧,像一道未完成的批注。
我搁下朱笔,闭目养神。耳边唯有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巡夜侍卫换岗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由远及近,又缓缓离去。
我睁开眼,望向窗外。
天幕之上,紫微垣依旧晦暗不明。而原本应清晰可见的北斗第六星,此刻竟隐入云隙,久久不现。
我提笔,在一张空白奏片上缓缓写下六字:
**星轨有误,宜静观。**
墨迹未干,我便将笔横放于砚台之上,笔尖朝外,一如昨夜。
绿芜上前欲收,我抬手止住。
“留着。”我说。
她退下。
我端坐不动,手搭案沿,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残留的温度。这座宫殿看似平静,实则暗流迭起。玄夜被囚,金元宝蛰伏,赵铁衣心虚,月涟漪闭门,谢知章失势——七人之中,已有五人显形。
唯独司星辰,始终藏于雾中。
但他今夜的星卜,已露出破绽。他不信眼见,却信天象;他欲借星辰定我生死,却不知星辰亦可为人所欺。
命不由天定,由我执笔。
殿内烛火渐弱,墙上的光痕随之收缩,最终缩成一点微芒,落在那张写着“星轨有误,宜静观”的奏片上。
我闭目,呼吸平稳。
远处,更鼓敲响,丑时将至。
喜欢女帝觉醒:朕的皇夫皆是棋子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女帝觉醒:朕的皇夫皆是棋子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