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过后，干休所小楼里一片宁静，爷爷在午睡，奶奶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王一还沉浸在昨晚知晓真相的巨大喜悦中，那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的欢欣，他回想起那一刻的震撼与感动，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他亮起了灯。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份无法言说的喜悦，分享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许知夏，虽然不能透露真相，但他渴望听到她的声音，渴望感受她的存在，渴望让这份喜悦通过无形的电波，传递给她温暖和力量。他想象着她听到自己声音时嘴角可能扬起的笑意，哪怕不能明说，他也希望她能感应到这份不同寻常的快乐。
王一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拿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富民银行省行办公室秘书科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片刻后，听筒里传来许知夏熟悉的问候，浸润着午后的慵散：“您好！省行秘书科！”
“知夏！是我！”王一传递着掩饰不住的轻快和激动，声音里几乎要溢出笑意，“刚吃完饭？”
“王一？”许知夏有些意外，似乎从他的语调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嗯，刚吃完。你怎么这个点打过来？有事吗？”背景里很安静，办公室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这让他更放心地想要倾诉。
“没事，就是想你了。”王一的声音温柔下来，饱含着浓浓的情意，“昨晚……和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一起吃饭了，大家都很开心，爷爷奶奶特别高兴，一直夸你呢。”他避开了马小燕免单的细节，只描绘了席间的温馨氛围，那些笑声、那些关切的问候、那些对未来隐隐的期待，他都想一一说给她听，却又不得不有所保留。
“是吗？那就好。”许知夏的回答听起来淡淡的，没有太多波澜，“我爸妈……没跟爷爷奶奶说什么吧？”她的问题里藏着一点警惕，好像早已预料到这场家庭聚会可能涉及的话题。
王一犹豫了一下，决定切入正题，尽管知道这可能不是她愿意听的：“嗯，聊了很多。叔叔阿姨……还有爷爷奶奶，都特别关心你。你爸妈……又提到了你姑姑的建议，关于去澳洲留学深造的事。”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和又关切，声音放缓，努力注入理解和支持的意味，“爷爷奶奶也都以为，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秘书工作虽然能学到东西，但毕竟……就像爷爷说的，伺候人的活儿，是非多，压力也大，不是长久之计。趁着年轻，出去系统地学几年真本事，开阔眼界，拿个硬文凭回来，未来的路会走得更宽、更稳。”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试图让她感受到这些话背后的善意和长远考量。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那短暂的寂静仿佛被拉得很长，王一只能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随即许知夏的声调陡然拔高了几分，充斥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抵触：“王一！怎么又提这个？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不想去！我现在的工作怎么了？蔡行长信任我，栽培我，我在省行干得好好的，你了解现在行里多少人羡慕我吗？处长们对我客客气气，同事们对我笑脸相迎，连那些资历比我老得多的人，见了我都得堆着笑容叫一声‘许秘书’！这种被认可、被重视，你们谁能给我？你们只会在电话里告诉我，我选的路不对，我该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你们根本不懂我现在拥有的是什么！你们是不是嫌弃我现在这份工作不上台面？嫌弃我学历低，配不上你这个重点大学的高材生了？”她的语速越来越快，情绪如决堤的洪水，带着委屈和愤怒汹涌而来。
王一的心猛地一沉，那份急于分享的喜悦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却凝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安抚她激动的情绪：“知夏，你别激动！没人看不起你的工作，更没人说你配不上我！我们都只是关心你，为你的长远考虑！秘书工作当然能学到东西，但它的天花板在哪里？它的风险有多大？你天天加班，应酬喝酒，身体都累垮了！上次在晋安……”他想起她那次醉酒后苍白的脸色，心里一阵抽痛。
“够了！”许知夏打断他，显露出深深的委屈和愤怒，“王一！你怎么也跟我爸妈、跟爷爷奶奶一样，只会泼冷水？我在省行拼死拼活，顶着压力，忍着委屈，不就是为了能尽快站稳脚跟，争取早点调到嘉禾市分行，能和你在一起吗？你们到底要让我把同样的话说上多少遍呀！周处长不是都说了吗，蔡行长最看重踏实肯干的人！前几天，蔡行长还专门找我谈话，对我说了，只要我表现好，他会全力帮我、给我机会的！你们都不懂！不懂我的付出，不懂我的规划！你们就只是确定我走错了路！”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不被理解的痛苦和一种固执的坚持。
王一听着她连珠炮似的控诉，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想起爷爷的叮嘱，想起蔡仕德那看似和蔼却深不可测的眼神，想起小刘在酒桌上说的那些传闻，一股担忧再次涌上心头。他咬了咬牙，决定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哪怕会激怒她：“知夏，我不是泼冷水，我是担心你！我担心你的身体，更担心……担心你身边的人！蔡行长他……他对你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过了？什么过了？”许知夏的反应陡然变得尖锐起来，“王一！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也跟外面那些无聊的人一样，听信了什么风言风语，诋毁蔡行长的人品？！”她的质问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被侵犯般的激动。
王一被她的反应噎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不是听信风言风语！知夏，是上次在颁奖晚会上，省统计局篮球队的小刘，他听省财政厅的朋友说过一些关于蔡行长的……不太好的传闻……说他的上一任秘书……”他试图说得更具体，却又难以启齿那些听到的龌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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