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净远与邹家小妾的风流韵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成了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自然也不例外地传到了安定侯府。
然而,柳家上下对此事并未过多留意,只是偶尔听闻下人议论几句,便抛之脑后。他们眼下所有的心神,都系在一个人身上。
那就是自那日被打死丫鬟小翠后,便一病不起的三小姐柳绯绯。
柳绯绯这场病来得又急又凶,高热退去后,整个人便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花朵,终日恹恹地躺在床上,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连发脾气闹腾的力气似乎都耗尽了。病情反复,总不见大好。
柳绯绯是柳家上下捧在手心里的眼珠子,她这一病,整个侯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人人小心翼翼,生怕触了主子们的霉头。
柳老夫人更是心急如焚,拉着两个孙子柳经仁、柳经义反复嘱咐:“绯绯这孩子从小就爱热闹,最怕闷着。如今病着更不能让她胡思乱想。你们俩多上心,出去给她搜罗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来,哄得她开心些,病才能好得快。”
柳家兄弟对妹妹那是掏心掏肺的好,眼见妹妹病得没了精神,什么温探花邹小妾的热闹都懒得去瞧,一心只扑在如何让妹妹展颜上。
这几日,兄弟俩几乎跑遍了京城各大珍宝阁、杂耍铺子和售卖海外奇珍的舶来品店,搜罗了一堆他们认为妹妹会喜欢的东西。
这日,柳绯绯正无精打采地靠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发呆,只觉得日子百无聊赖,身上也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就在这时,柳经仁和柳经义兄弟俩兴冲冲地抱着一大堆东西进来了。
“绯绯!快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柳经仁笑着将几个锦盒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都是市面上最新鲜有趣的玩意儿,保准你喜欢!”柳经义也献宝似的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几个造型奇巧的机关小鸟。
柳绯绯兴致缺缺,但看着哥哥们满头大汗、一脸期待的模样,也不忍心拂了他们的好意,勉强打起精神,伸出手随意地翻捡着那些东西。
有会自己走路的小木人,有镶嵌着五彩宝石的匕首,有香气奇特的海外香膏,还有几匹流光溢彩的罕见料子。
她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忽然,一道耀眼的金色光芒刺痛了她的眼。
她定睛一看,呼吸猛地一窒!
只见在一个打开的锦盒里,赫然躺着一支赤金镶嵌宝的蝶恋花金钗!那款式、那做工,尤其是那振翅欲飞的金蝶和点缀其上的宝石,竟与她记忆中那支染血的凶器一模一样!
柳绯绯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坐直了身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颤抖着指向那金钗:“这……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柳经义见妹妹反应这么大,还以为她极其喜欢,连忙得意地邀功:“嘿!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是我从西市一个胡商手里淘换来的!那胡商说是从一伙当铺里收来的死当,我看着做工精巧,宝石也鲜亮,配我家绯绯最合适不过了!”
柳绯绯却根本没听进哥哥后面的话,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支金钗攫住了!
前世!前世也有这样一支一模一样的金钗!
但它绝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出现在她手里!
前世,这支金钗是插在吏部那位年近花甲的常侍郎脖子上的!而握着金钗将他活活戳成了筛子的人,正是常侍郎新纳的小妾——邹氏!
那桩案子当时轰动京城,她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韦沉璧!
常侍郎虐待邹氏,邹氏忍无可忍,拿金钗把人戳成筛子,杀人后畏罪潜逃,官府海捕文书贴得到处都是。她从小胆子大,特意求了哥哥去看了一眼金钗。
那时她与韦沉璧不和,那几日又正好闲着无事,便格外留意韦沉璧的动向。结果真让她发现了蹊跷,韦沉璧出城上香的马车里,似乎藏了个人!
她当时只觉得抓住了韦沉璧的把柄,兴奋不已,立刻带人追到明德门,当众拦下韦家的马车,厉声指控韦沉璧窝藏逃犯,还怂恿守城的官兵上前搜查。
韦沉璧当时倒是镇定,摆出侍郎千金的架子,斥责她无凭无据诬蔑朝廷命官之女,那些守城官兵一时也不敢轻易动手。
正当僵持不下时,恰逢严素儿她爹——严副将路过。
严副将果然雷厉风行,根本不管韦沉璧的阻拦,直接令手下亲兵上前强行搜查韦家马车。
这一搜,果然从马车底部的夹层里,搜出了乔装改扮、惊慌失措的邹氏!
那邹氏见事情败露,竟凶性大发,一把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猛地勒住离她最近的韦沉璧,尖锐的钗尖直抵韦沉璧的喉咙,以她为人质,要求官兵放她离开。
场面一度极其惊险。最后还是严副将当机立断,一箭射出,精准地射穿了邹氏的咽喉,才将韦沉璧救了下来。
可恨那韦沉璧,事后非但不对她这救命恩人有半分感激,反而责怪她多事莽撞,差点害她丧命!
真正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想起这段往事,柳绯绯就气得心口发堵。她盯着眼前这支华丽的金钗,越看越觉得碍眼。
“不对……”她喃喃自语,眉头紧紧皱起,“这金钗……这时候怎么会在我手里?”
金钗到了她手里,那邹氏还拿什么去杀常侍郎?
邹氏不杀常侍郎,又怎么会逃亡?
不逃亡,又怎会有后来韦沉璧私藏逃犯、被她当众揭穿、继而险遭挟持的那一出?
难道……就因为她重生回来,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柳绯绯脑子里乱糟糟的。她看看金钗,又想想韦沉璧那副冷冰冰、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一股恶气突然涌上心头。
“哼!韦沉璧既然那么不领情,上次救了她还反咬一口,这次……这次我就不管这闲事了!”她赌气地想,“最好让那邹氏顺利杀了常侍郎!最好让那邹氏逃出去!最好……最好让她再撞上韦沉璧,把韦沉璧也戳成筛子才好!看她还怎么神气!”
这个念头一起,柳绯绯觉得自己简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既能报复韦沉璧,又能看一场大热闹!
她越想越觉得可行,心情甚至莫名地兴奋起来,连病似乎都好了几分。
她眼珠转了转,立刻有了主意。这金钗,她绝不能留在自己这里。
这金钗,命中注定就该是邹氏的!它必须回到它该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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