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严素儿磨磨蹭蹭挪过来,柳绯绯心中被冷落的不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她故意拔高声音,用一种亲昵得过分的语调喊道:“素儿!许久不见呀!”
她就是要让不远处的韦沉璧听见,不是只有她韦沉璧有朋友围着,自己也有人搭理!
这声清脆又突兀的“素儿”,像一块石头砸进偏殿温和的交谈声里,原本细语说笑的场面瞬间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柳绯绯和僵在原地的严素儿。
严素儿的脸颊“唰”地涨得通红,不是羞怯,是纯粹的愤怒与难堪。
《礼记》有云“妇讳不出门”,贵女在正式场合互称,历来是“姓氏+排行”,如“韦三娘”“杜五娘”。
闺名是女儿家最私密的东西,唯有家人与极亲近的手帕交可唤,哪有在大庭广众下宣之于口的道理?
连方才定国公夫人称呼韦沉璧,尚且客客气气叫“韦三娘”,柳绯绯倒好,这般孟浪直呼其名,简直是极大的冒犯!
南熹殿里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可以说,京城最好的夫家都在这里了。
严素儿气得手指微微发抖,真想吼一句“柳绯绯你去死”,可残存的理智死死拽住了她。
她不能像柳绯绯一样失了规矩,把自己和家族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硬生生压下了怒火。
韦沉璧在一旁冷眼瞧着,只觉得荒谬可笑。
这柳绯绯是撞坏了脑子?连最基本的礼仪规矩都忘得一干二净。自己还没琢磨好今日如何坑她,对方倒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挖坑埋自己。
杜翩翩和身边的卢七娘交换了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还有一丝隐秘的庆幸——庆幸自己没像严八娘(严素儿行八)这般倒霉,交了这样的“好朋友”。
闺名私下怎么叫都好,在长公主寿宴上高声喊出来,简直是场灾难!
其余千金也暗自庆幸,幸好自己与柳绯绯不熟,不然今日一同丢脸,日后说亲都要受影响。
女儿家的名字,除了至亲,只有议亲时夫家通过“问名”之礼才能知晓,柳绯绯这般做派,岂不是暗示满殿人都是严八娘的未来夫家?
荒唐至极!
不远处的严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却碍于场合和柳家权势不好发作,只能暗暗攥紧帕子,指节泛白。
偏偏柳老夫人丝毫不觉不妥,反倒觉得孙女天真烂漫、不拘小节,颇为自得地对旁边一位陌生夫人低声夸赞:“瞧我家绯绯,就是心实,待人总这般亲热。”
那位夫人只能挤出个尴尬的笑,不附和也不反驳,心里早已腹诽万千。
可算是知道柳三那口无遮拦的毛病是从哪来了。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在场的柳氏族人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尤其是那些已经出嫁的柳家女儿,个个被身旁的婆婆或妯娌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视,仿佛在质疑柳家的家教。
连基本礼仪都教不好,可见家风堪忧。
家里有适龄孩子的夫人已经开始盘算把柳家放到亲家黑名单里了!
韦沉璧轻轻拉了拉杜翩翩的手,又侧身对卢七娘低声道:“七娘,六娘在家备嫁辛苦,你们哪日得空,我去瞧瞧她可好?”
杜翩翩立刻会意,接口道:“正是呢,六娘的婚期定在何时?我们也好提前准备添妆的礼物。”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卢七娘替自家姐姐道谢:“多谢你们还记挂她,六姐知道肯定十分高兴。”
卢家六娘因即将出嫁,此次并未赴宴。
话题被成功引开,几位小姐纷纷附和,讨论起探望的日子和添妆的礼物,很快就恢复成一片和乐的样子,无形中将刚才的尴尬隔绝在外。
这边商议得热闹,柳绯绯却觉得她们定是在偷偷议论自己、笑话自己。心头火起,她抬脚就想上前理论:凭什么总是韦沉璧占尽风头!凭什么我家没做过任何错事就要家破人亡!我不服!
严素儿见状,吓得赶紧死死拉住她的衣袖,几乎咬着牙根低声提醒:“三娘!这是长公主的寿宴!长公主还在呢!”
她不是为柳绯绯着想,只是深知若柳绯绯再闹出事,自己这个被迫站在她身边的人,定会被一同拖下水。
柳绯绯有安定侯全家无底线宠着,名声坏了也不怕,可她严素儿不行。严家官职远不如安定侯府,女儿的名声若是坏了,日后根本嫁不到好人家。
柳绯绯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总算找回一丝理智,继而想到皇帝,随即猛地记起今日的正事:太子!她不能在偏殿干等,谁知道太子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
必须主动出击!
她琢磨着,太子来拜寿,长公主定会在正殿接待,不如去正殿通往偏殿的必经之路附近等着,总能截住他。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便再也坐不住,趁着严素儿松手整理衣袖的空档,悄悄溜出了偏殿。
严素儿没拦住,也不想拦,由着柳绯绯在长公主面前作死。
此时的太子,确实已经到了。
给姑母拜过寿后,因长公主这里不时会有女眷来拜见,他不便久留,略说几句便起身告辞,准备去前院寻表弟们说话。
回廊转角处,侍卫刚巡视过,人员暂时有空档,柳绯绯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狂跳,猛地从柱子后面跳了出来,张开双臂,径直拦在了太子面前!
太子被吓了一跳,脚步猛地一顿,看着突然出现的少女,要不是自小就练出来储君气度的稳重,险些要喊“刺客”。
她脸颊泛红,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像是带着某种急切的情绪。
太子那清隽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起来,身后的东宫内侍更是瞬间警惕地上前半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柳绯绯,随时准备将这个惊扰太子的人拿下。
柳绯绯被侍卫的气势吓得心头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却很快又站稳脚跟。她不能怕,这是她唯一能见到太子的机会,也是柳家唯一能避开前世悲剧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却还是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太子殿下!我乃……安定侯三小姐,有要事禀报!关乎……关乎社稷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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