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内的气氛空前紧张。王贲将军下令进入了战时警戒状态，巡逻队增加了三倍，工匠们日夜不停地打造箭矢、修补军械。那两位工部官员也彻底老实了，整日躲在分配给他们的院子里，不敢再多事。
几天后，林嫣然的高烧终于退了。她虚弱地靠在床头，看着窗外依旧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沉甸甸的。“谛听”毁了，与景弈那短暂的联系也中断了，盐矿下的威胁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因为封印被破坏而变得更加迫在眉睫。
“小姐，您可算醒了！”碧桃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她清醒，喜极而泣，“您都昏睡三天了！吓死奴婢了！”
“我没事了。”林嫣然勉强笑了笑，接过药碗，那苦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但还是仰头喝了下去。“外面……怎么样了？”
碧桃压低声音：“还能怎么样，人心惶惶的。都说赤沙碛那边出了妖魔，连殿下都受伤了……王将军脾气暴得吓人，昨天还处置了两个散布恐慌言论的……”
林嫣然默默听着，知道局势比想象的更糟。她摸了摸依旧有些刺痛的额头，脑海中那金色齿轮似乎也因为之前的透支而黯淡了不少，修复进度停滞不前。
“陈师傅呢？”她问。
“陈师傅没事，就是担心您。他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怎么修复那个‘谛听’，可惜材料难寻，很多零件都……都碎了。”碧桃叹了口气。
林嫣然点了点头。“谛听”的损毁在意料之中，那种能量冲击下，能保住命已经是万幸。但监测不能停，必须尽快找到替代方案。
她挣扎着起身，不顾碧桃的劝阻，走到书桌前铺开纸。虽然身体虚弱，但思路必须清晰。她回忆着“谛听”最后反馈的数据，以及那股外来破坏力量的特性，开始勾勒新的设计草图。
这一次，她不再追求功能的全面和灵敏，而是侧重于“稳定”和“预警”。她设计了一种更简单、由多个小型共鸣单元组成的“阵列”，分散布置在赤沙碛外围不同方向，只要任何一个单元感应到超过阈值的异常能量波动，就能通过简单的机械联动（比如拉起不同颜色的旗帜或触发铃铛）发出警报。虽然无法像“谛听”那样深入探测，但成本更低，更容易制作和部署，能建立起一道最基本的预警防线。
她把草图交给碧桃，让她设法转交给陈墨。
陈墨拿到草图后，立刻明白了林嫣然的意图，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工匠日夜赶工。几天后，第一批十几个简陋但结实的小型共鸣单元就做了出来，由周铮亲自带人，秘密布置到了赤沙碛外围的预定地点。
也就在这个时候，萧璟的伤势稍有好转，便再次召见了林嫣然。
书房里，药味未散。萧璟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向林嫣然：“身体如何？”
“劳殿下挂心，已无大碍。”林嫣然恭敬回道。
“上次，多亏了你。”萧璟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若非你最后联系上景弈，干扰了那东西，我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罪女只是尽力而为。”林嫣然低声道，“可惜‘谛听’毁了，与景护卫的联系也……”
“无妨。他还活着，这便是最好的消息。”萧璟打断她，语气笃定，“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赤沙碛的方向：“根据最新的监视回报，那里的能量活动并未持续增强，反而有逐渐平息的迹象。那东西……似乎又被某种力量暂时压制了回去。”
林嫣然心中一动：“是景护卫？还是……那封印本身还有残留的力量？”
“都有可能。”萧璟目光深邃，“但这平静恐怕只是暂时的。京城那边，因为孤的奏报，已经吵翻了天。有人斥为无稽之谈，有人趁机攻讦孤妖言惑众，也有人……在暗中追查那破坏封印的势力。”
他看向林嫣然：“我们现在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恢复元气，需要时间查明真相，也需要时间……找到真正能应对下面那东西的方法，或者，把景弈救出来的途径。”
林嫣然明白了萧璟的意思。在拥有绝对把握之前，不能再轻易刺激盐矿下的存在，但研究和准备工作绝不能停。
“殿下，罪女明白。新的预警阵列已经布下，至少能让我们提前有所防备。”林嫣然说道，“此外，罪女以为，我们或许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讲。”
“无论是之前的毛纺、滤水，还是后来的‘谛听’，其根本都在于对‘物性’的理解和运用。”林嫣然整理着思路，“盐矿下的力量虽然诡异，但它既然能显化、能冲击实物，说明它依然与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存在交互。如果我们能更深入地了解各种物质的特性，尤其是那些可能对能量有特殊反应的材料，或许就能找到克制、疏导甚至利用那种力量的方法。”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道：“罪女恳请殿下，允许我调用堡内库藏的所有矿物、药材样本，并查阅所有相关典籍，进行更系统的研究。”
这是她经过赤沙碛生死考验后，深思熟虑的方向。不能再零敲碎打，必须进行更基础、更系统的“材料学”和“能量学”研究。这需要大量的资源和权限。
萧璟凝视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话语中的决心和价值。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准。周铮会配合你，库藏典籍、物料，随你取用。王贲那边，孤会打招呼。”
“谢殿下！”林嫣然心中一喜。
有了萧璟的全力支持，林嫣然的研究进入了快车道。她几乎泡在了堡内的库房和临时划给她的“实验室”（一个更加宽敞、守卫也更严密的院子）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矿石、不同质地的泥土、千奇百怪的草药……在她手下被分类、测试、记录。
陈墨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负责制作各种精巧的测试工具和容器。碧桃则负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以及整理浩如烟海的记录数据。
过程依旧枯燥，进展缓慢。大多数材料对能量的反应微乎其微，但她乐此不疲。她相信，量变终将引起质变。
这天，她正在测试一种名为“萤石”的矿物在不同光线下的反应，周铮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林姑娘，京城来人了。”周铮脸色有些古怪，“是……是宫里尚方监的人，带着陛下的手谕，说是……来观摩学习西疆的‘新式工巧’之术。”
林嫣然手一抖，手中的萤石差点掉在地上。
宫里来人？尚方监？观摩学习？
这听起来冠冕堂皇，但结合之前的流言和破坏封印的事件，其背后的意味，不言而喻。
皇帝，或者说京城某些真正掌权的大人物，终于将目光，正式投向了西疆，投向了她这个“罪女”，以及她所掌握的……可能动摇国本或者带来灾厄的“奇技淫巧”。
新的风暴，已然跨过千山万水，吹到了砺石堡的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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