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吠声与马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从子午谷入口方向滚滚而来,越逼越近,甚至能清晰听到马蹄踏过溪石的 “哒哒” 声,以及猎犬嗅到踪迹后兴奋的狂吠,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砸在嫪十七的心上。他刚攀到半山腰,回头望去,便能看到谷口方向扬起的尘土,如同一条黄龙,正沿着溪流快速向茅屋逼近 —— 追兵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显然是带着明确的目标,甚至可能早就掌握了子午谷的线索。
“走!进密林!别回头!” 身旁的樵夫向导脸色骤然一变,原本沉稳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锐利,他猛地扯住嫪十七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话音未落,向导已拉着他转身,一头扎进茅屋后方的原始森林。
这片森林远比想象中茂密 —— 脚下堆积着厚厚的腐叶,踩上去松软如棉,却也暗藏着凸起的树根与尖锐的石块,稍不留意便会绊倒;头顶的树枝与藤蔓交织缠绕,如同天然的穹顶,将阳光几乎完全遮蔽,林间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清前方几步远的路。嫪十七跟在向导身后,几乎是被拖着前行,脸上、手臂不断被横生的树枝划伤,火辣辣地疼,却连呼痛的时间都没有。
可向导却如同在自家院中行走般熟稔,脚步轻快而稳健,避开每一处障碍,在看似毫无路径的林木间快速穿梭。他时而弯腰钻过低矮的灌木丛,时而抬手拨开挡路的藤蔓,甚至能精准地踩着岩石跳跃过溪流,动作敏捷得完全不像花甲老人,倒像是常年在山林中狩猎的猎户。
身后的声响越来越近,犬吠声几乎就在百米之外,士兵的呼喝声也清晰可闻 ——“快!他们往树林跑了!”“别让他们跑了!抓住有重赏!” 猎犬的鼻子似乎锁定了他们的气味,吠叫得愈发急促,如同在耳边嘶吼。
“分开走!” 就在这时,向导突然停下脚步,压低声音厉喝一声,眼神坚定地指向左侧一道陡峭的山脊,“你往这边,沿着山脊往上爬,顶上有一条猎人踩处的小径,能通到南山麓!我去另一边引开他们,记住,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回头!”
嫪十七猛地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劝阻,向导已松开他的手臂,从腰间摸出一把柴刀,用力砍向身旁的灌木。“哗啦” 一声,灌木枝叶断裂,发出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林间格外刺耳。随后,向导转身向着山下另一侧跑去,一边跑一边故意踢动石块、折断树枝,制造出清晰的踪迹,将追兵的注意力引向自己。
“往那边跑了!快追!” 山下传来士兵的呼喊声,原本逼近的犬吠声与马蹄声瞬间转向,朝着向导跑远的方向追去。嫪十七站在原地,看着向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心中如同被巨石压住,又酸又涩 —— 他甚至不知道向导的真实姓名,对方却为了保护他,甘愿将自己置于险境。
“不能辜负他!” 嫪十七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激动,转身朝着向导所指的山脊爬去。这道山脊远比想象中陡峭,几乎呈四十五度角,岩石裸露,只有零星的藤蔓与灌木可以借力。他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指尖紧紧抠住岩石的缝隙,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粗糙的藤蔓划破了他的衣衫,荆棘刺进皮肤,渗出细密的血珠,可他却浑然不觉,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上!逃离!只有活下去,才对得起向导的牺牲。
不知攀爬了多久,他的手臂早已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每向上挪动一寸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手指突然触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地面 —— 他终于爬上了山脊!
瘫坐在山脊线上,嫪十七大口喘着粗气,回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密林间隐约有身影穿梭,犬吠声与呼喝声渐渐远去,显然向导的策略起了作用,成功将追兵引向了相反方向。他不敢停歇,稍作喘息后,便挣扎着站起身,沿着山脊线摸索 —— 果然,在茂密的草丛间,隐约能看到一条狭窄的小径,路面布满兽蹄印记,显然是被野兽长期踩踏形成的猎人小径。
他沿着小径踉跄前行,脚下的碎石不断滚落,山风从山脊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却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不知走了多久,太阳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线愈发昏暗,身后的追兵声早已彻底消失,只剩下山风的呼啸、林间的鸟鸣,以及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当他走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山坡时,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松树粗壮的树干足以遮蔽他的身形,松针落在身上,带着淡淡的松脂香气。他靠在树干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暂时安全了吗?嫪十七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心中却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那个向导怎么样了?他为自己引开追兵,面对数倍于己的士兵与猎犬,能否成功脱身?会不会因为自己,而落入吕后手中,遭受酷刑?
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化作一种深深的愧疚与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从楚营到长安,从项伯到眼前的向导,已经有太多人因为他而卷入危险,甚至付出生命。他不过是想活下去,却一次次将身边的人推向深渊。这种无力感,比面对追兵时的恐惧更让他痛苦,他蜷缩在松树下,眼眶发热,却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 —— 在这茫茫秦岭中,他是获得了新生,却也背负了更多沉重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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