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抱来一捧相对干净松软的干草,仔细地铺在苏悦身下,隔绝了部分地面的寒气。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直接接触那青灰色的冰冷,已是天壤之别。
苏悦靠坐在墙边,借着这点微薄的暖意,努力平复着呼吸,积攒着力气。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霉味和尘土,冰冷地刺痛着她的肺腑,却也让她混乱的头脑愈发清醒。
她开始像梳理复杂的商业并购案一样,梳理着脑海中属于“苏怜月”的记忆碎片。丞相府,大周朝堂举足轻重的文官之首府邸。家主苏文渊,她的“父亲”,为人古板,最重规矩和家族颜面,对后宅之事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全权交由嫡母柳氏打理。柳氏,出身勋贵之家,手段凌厉,掌控欲极强,对庶出的子女向来苛刻。嫡姐苏清瑶,年方十六,素有“京城才女”之名,容貌秀丽,心思却比其母更为深沉,最擅长在人前扮作温良大度,背后却不动声色地将原主这等蠢笨的庶妹推向深渊。
而原主,空有一张娇艳明媚的脸蛋,却因生母早逝,无人教导,养成了愚蠢冲动、色厉内荏的性子,成了柳氏母女立威和衬托苏清瑶完美的绝佳工具。推倒丫鬟,不过是她们借题发挥,彻底磨掉她锐气,甚至……让她“意外”消失的又一个局罢了。
“呵……”苏悦在心中冷笑。真是老套却有效的宅斗手段。在现代商海中,她见过更多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的阴谋,柳氏母女这点伎俩,在她看来,格局还是太小了。
只是,如今她身处劣势,这具身体虚弱不堪,身份尴尬,毫无倚仗。硬扛,是下下之策。
“小姐,小姐!”春桃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小跑着回来,“打听到了!老爷今日下朝后,直接去了书房,听说脸色不大好,像是朝堂上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而且……而且靖王殿下忽然过府拜访,老爷正在前厅接待呢!”
靖王慕容云澈?
苏悦眸光一凝。这个名字在原着中如雷贯耳,是大周朝最负盛名的皇子,也是原着女主最终倾心的对象。他战功赫赫,权势滔天,性格却冷峻孤高,不近女色,是无数京城贵女的春闺梦里人,也是原主曾不自量力觊觎过的对象。
机会!
苏悦的心脏猛地一跳。父亲心情不佳,又有贵客临门……这正是柳氏最在意府中体面,也最容易放松对“小角色”监控的时候。
“春桃,”苏悦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扶我起来,我们去柴房门口。”
“小姐?”春桃惊愕地睁大眼睛,“您要去哪里?嫡母还没下令让您起来啊!这要是被发现了……”
“听我的。”苏悦打断她,眼神坚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想要离开这里,就得自己创造机会。”
她借着春桃的搀扶,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罚和寒冷,麻木得像不是自己的,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让她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咬紧牙关,一步一步,挪到了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边。
透过门板的缝隙,她能看到外面守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揣着手,缩着脖子在廊下避风,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
时间一点点流逝,柴房内寂静无声,只有冷风穿梭的呜咽。苏悦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外面的人注意到里面“异常”,却又不敢擅作主张,必须去请示主母的契机。
终于,远处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丫鬟小厮经过这片偏僻的院落。
就是现在!
苏悦眼神一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身边一个半空的破水桶踢倒!
“哐当——!”
木桶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寂静的院落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什么声音?”外面的婆子被吓了一跳,警惕地朝柴房看来。
“咳咳……咳……”与此同时,苏悦发出一阵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咳嗽声,身体软软地顺着门板滑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里面怎么了?”一个婆子皱眉问道,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往里看。只见苏悦(苏怜月)蜷缩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干裂毫无血色,气息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的起伏。
“不会是……不行了吧?”另一个婆子也凑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慌乱。她们是奉命看守,若六小姐真死在了这里,她们也脱不了干系。尤其是今天老爷回府,还有贵客在,万一闹出人命,冲撞了贵客,嫡母怪罪下来……
“你快去禀报李嬷嬷!请她示下!”年纪稍长的婆子当机立断。
李嬷嬷是柳氏的心腹。
苏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昏迷不醒的脆弱模样,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了她一丝清醒的意识。她在赌,赌柳氏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尤其是在父亲和靖王都在府上的关键时刻,绝不会允许一个庶女死在柴房这种晦气的地方。
脚步声匆匆远去。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冷意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苏悦的体温。她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极限正在逼近,意识又开始有些模糊。
不能睡!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清醒。
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是一个人,是几个。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
刺眼的日光涌了进来,苏悦不适地眯起眼,逆光中,她看到李嬷嬷那张严肃刻板的脸,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
李嬷嬷皱着眉,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苏悦,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评估和算计。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苏悦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
触手一片冰凉,气息微弱。
李嬷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得了柳氏的吩咐,是要给六小姐一个深刻的教训,却没真想弄出人命,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日子。
“真是晦气!”李嬷嬷低斥一声,站起身,“你们两个,把她扶起来,送回她自己的院子去。再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别真死了,给府里添晦气!”
“是!”两个小丫鬟连忙上前,和春桃一起,费力地将苏悦架了起来。
就在她们搀扶着苏悦,踉踉跄跄地走出柴房,踏上连接着这片偏僻院落与内宅主路的回廊时——
回廊的另一端,迎面走来了两人。
当先一人,身着玄色暗纹锦袍,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信步走来,便带着一股迫人的威仪和气场。他面容俊美绝伦,却如同覆着一层寒冰,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阳光透过廊柱洒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与生俱来的清冷与孤高。
正是靖王慕容云澈。
而他身旁略后半步,陪着小心说话的,正是苏悦名义上的父亲,丞相苏文渊。
苏悦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如此狼狈不堪的姿态,遇见这个原着中决定了许多人命运的关键人物。
几乎是本能,在慕容云澈的目光无意中扫过这边的瞬间,苏悦猛地低下头,将半边脸埋在了春桃瘦弱的肩头,只露出一段苍白脆弱的脖颈和散乱的乌发。她不能让他看清自己的脸,不能在这个时候,以“苏怜月”那愚蠢花痴的形象落入他的眼中。
然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瞥间,慕容云澈似乎还是注意到了这个被丫鬟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少女。他的目光在她那单薄得如同风中残絮的身影上停留了一瞬,极其短暂,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那眼神里没有好奇,没有怜悯,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如同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随即,他便收回了目光,与苏文渊继续先前的话题,仿佛什么也不曾看见,径直从她们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寒的风。
那风掠过苏悦的脸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苏文渊倒是瞥了一眼,眉头微皱,显然认出了这是谁,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碍于靖王在场,并未多问,只是眼神严厉地瞪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示意春桃她们加快脚步。
直到走出很远,再也感受不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苏悦才缓缓抬起头,望向慕容云澈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慕容云澈……
很好。第一印象虽然狼狈,但至少,不再是那个愚蠢骄纵的苏怜月了。
这是一个开始。
她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通往她那破败小院的路,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冷静。
柴房的寒冷尚未完全从骨子里褪去,但她的心中,已然点燃了第一簇火焰。
回到那个比柴房好不了多少的破落小院,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她。但此刻,苏悦的脚步,却比刚才坚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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