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阑急切的引领下,哑道姑径直走到床前,指尖搭上周萧景的腕脉。她清瘦的手指刚一触到周萧景那滚烫的肌肤,便被一股狂暴的内力弹开,指节瞬间泛红。
哑道姑神色未变,反手从竹篮里取出银针,屈指一弹,三根银针如银线般精准刺入周萧景头顶的百会穴、胸前的膻中穴,以及手腕的内关穴。
银针入穴的瞬间,周萧景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体内乱窜的内力竟稍稍滞涩。
哑道姑示意阿阑将周萧景扶起,盘脚坐在床榻上。哑道姑随即跨步上榻,在周萧景的身后盘膝坐下,提起双掌覆在周萧景的背心上,掌心瞬间泛起淡淡的白光。
阿阑看得清楚,那白光刚一触到周萧景的衣衫,便顺着衣料渗入,周萧景紧绷的身体竟缓缓松弛下来,泛青的面色也慢慢透出一丝血色。
半个时辰过去,哑道姑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素色道袍的后背已被汗水浸透。
忽然,周萧景猛地咳嗽一声,一口黑血吐在床单上,腕间的青筋终于平复,内力也渐渐隐入体内。
哑道姑收回双掌,指尖微微颤抖,扶着床沿缓缓下了床,从竹篮里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褐色的药丸,示意阿阑给周萧景喂下。
做完这一切,哑道姑转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抬手按了按眉心,脸色苍白。
阿阑喂周萧景服下药丸,见老爷呼吸渐稳,终于松了口气。他转身看向哑道姑,正要跪下道谢,却见她身子一晃,抬手捂住唇,指缝间渗出一丝血迹。
“前辈!”阿阑惊得上前一步,却被哑道姑抬手拦住。她摇了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用炭笔在上面写道:“他需静养三日,每日辰时服一粒药丸,三日后内力自稳。”
写完,哑道姑将纸递给阿阑,又指了指竹篮里的瓷瓶,随后便提着竹篮,脚步略显虚浮地往门外走。
阿阑看着哑道姑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再低头看向纸上娟秀的字迹,想起郎中说的“哑道姑只医穷苦百姓”,眼眶竟有些发热。阿阑摸出怀中所有的银两,快步追出去,却早已不见哑道姑的踪影,唯有院外的风,还带着一丝薄荷的清苦气息。
三日后,周萧景缓缓睁开眼,窗外的阳光落在脸上,暖得让人发困。周萧景刚要抬手,便触到枕边一个瓷瓶,瓶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忧思伤气,内力易乱;心无挂碍,方得安澜。”
“阿阑!”周萧景轻唤。
衣不解带的阿阑,正抱臂在胸靠在床边的椅背上浅寐,听老爷唤自己,阿阑猛地惊醒,手肘撞到案几上的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阿阑揉了揉酸涩的眼,见周萧景睁着眼望过来,忙扑到床边:“老爷!您终于醒了!”
周萧景的声音还带着初愈的沙哑,目光落在枕边的瓷瓶与纸条上,指尖轻轻拂过“心无挂碍,方得安澜”八个字,问:“我睡了多久了?”
阿阑难过地回道:“老爷,您昏迷了三日三夜……”
“昏迷?怎会?”周萧景已记不起来,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全是过世的前辈故人,有师父冥灵老鬼、父亲钱忠、周鸿泰、母亲秦湘云和小姨秦湘朵,还有周吴氏和师兄易常平。
“老爷,您忧劳过度,加之内力涣散,导致昏迷不醒。属下请来凤城最好的郎中都束手无策。”阿阑将发生的事如实告知周萧景,末了,感激地道,“若不是前辈哑道姑出手相救,老爷恐怕……”阿阑说不下去了,想到前日老爷的凶险,依然后怕不已。
“是那位哑道姑救了我?”
“正是!”阿阑忙将那日情形一一说来,从银针弹开的惊险,到白光透背的神奇,再到哑道姑呕血离去、只留药丸的细节,最后红着眼眶补充,“我追出去想送银两,可前辈早没了踪影,只余下院外那股薄荷香……”
周萧景静静听着,手指捏紧了纸条。想起自己为周记的生意忧劳成疾,竟乱了半生苦修的内力,险些丢了性命。而那位素不相识的哑道姑,却为素昧平生的他耗损自身修为,却分文不取。
“扶我起来。”周萧景撑着阿阑的手坐起身,窗外的阳光恰好落在他的脸上,驱散了眉宇间积压的郁色。周萧景望着瓷瓶里最后一粒褐色药丸,轻笑一声:“心无挂碍……前辈倒是看得通透。”
阿阑见老爷神色舒展,悬了三日的心彻底放下,话锋一转:“老爷,您说那位哑道姑前辈,我们是不是去寻她?总得好好报答才是。”
周萧景指尖轻抚着纸条上的字迹,沉思不语。
当日午后,周萧景亲自备了两匹上好的云锦、一匣滋补的参片,又将阿阑寻来的几株罕见薄荷苗小心裹好,由阿阑引路,往凤城郊外的玉虚庵去。
到的玉虚庵,周萧景亲自上前叩门。
片刻后,一个小尼姑探出头来,见周萧景衣着体面,却神色温和,忙问:“施主可是来上香?”
“烦请小师父通报,周萧景前来拜谢哑道姑前辈。”周萧景拱手,语气恭敬。
小尼姑闻言却面露难色,低头道:“施主恕罪,师父吩咐过,若有姓周的施主来寻,便说她潜心修行,不便见客。”
周萧景指尖微顿,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并未强求,只将带来的东西递过去:“既是前辈有令,晚辈不敢叨扰。这些薄礼,还请小师父代为转交,权当晚辈的一点心意。”
小尼姑却连连摆手,退后半步:“师父早有交代,不收任何谢礼。师父还说,‘心无挂碍’四字,施主若能记在心上,便是对她最好的答谢。”小尼姑说完,便闭了庵门,留下周萧景与阿阑在庵门外发愣。
周萧景望着紧闭的庵门,又看了眼手中的东西,轻轻笑了笑。将东西放在庵门前的石阶上,对着庵内深深一揖:“前辈高义,晚辈铭记在心。此后定如前辈所言,少些执念,多些坦荡。”
说罢,主仆二人转身离开,风吹过树梢,簌簌作响。阿阑跟在身后,忍不住问:“老爷,这礼都没送进去,咱们就这么走了?”
周萧景脚步未停,目光落在树间自在翻飞的雀鸟上,声音轻缓:“她要的不是这些。你看这庵堂清净,竹影疏朗,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安稳。咱们不扰她,便是最好的报答。”
石阶上的云锦与参片,在暮色里静静躺着,直到月上中天,才被小尼姑悄悄收起——却不是送入庵内,而是转施给了贫困的农户。只留下那几株薄荷苗,被种在了庵院的窗台下,夜里风过,清苦的香气漫过窗棂,落在哑道姑案头摊开的医书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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