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队列中又有三人陆续抬了头。
先是平日里总爱躲在角落绣帕子、排行十二的小晴，她指尖绞着裙角，声音带着几分颤意：“弟子……愿下山。”说罢便起了身，垂着头快步走到茗香面前，接过银票时指尖还在发颤。
紧随其后的是擅长厨艺、排行十五的小芝，她倒是比小晴镇定些，只是叩首时额头抵着青砖，闷声道：“谢宫主成全，弟子也想下山寻个安稳去处。”
茗香上前递过银票，见小芝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起喜悦，想来是早有心思，只是借着今日的由头说了出来。
最后一个开口的是负责洒扫、排行十八的小芽，她年纪最小，声音细弱却清晰：“弟子愿走。”
小芽起身时被裙摆绊了一下，踉跄着扶住廊柱，慌慌张张接过银票，便急步出殿，追上小晴与小芝二人，三人都低着头，回房收拾衣物下山。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跳动的噼啪声。
任如媚的目光再次扫过殿中女弟子，最终还是落回小柒身上，见她依旧抚着小腹跪在原地，嘴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小柒，”任如媚的声音比先前柔和了些，“你呢？”
小柒身子猛地一震，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泪意摇头：“弟子……弟子想留在宫中。”
听小柒不愿下山，任如媚感到意外，原以为她是最想下山的人，却不料出乎意料之外。
任如媚蹙眉沉思片刻，再度开声:“本宫再问最后一次，各位谁还想下山的，出列领银票，自行离去。”
余下的依然跪在殿中的女弟子们，个个神色坚定，再无一人出列。
半盏茶后，任如媚语带怜惜又隐着一丝无奈地道:“若日后还有谁想下山去的，可找茗香领三百银，本宫不想困着你们。”
“宫主，小玖生是玉瑶宫的弟子，死也是玉瑶宫的鬼。小玖决不下山。”小玖坚定表态。
其余的女弟子也附声，包括小柒，同声喧唱:“弟子愿留在玉瑶宫，伺候宫主左右，此心不变。”
“都起身吧，”任如媚欣慰的同时，又看向了面色苍白的小柒，沉声道:“小柒，随本宫去禅房。”
“是，宫主！”待任如媚跨步到殿门，小柒忙躬身跟上，一同去往禅房。
到的禅房，先进门的任如媚吩咐身后的小柒:“将门带上。”
“是，宫主。”小柒关好禅房门，转身到的宫主面前，垂首躬身，瑟缩着双肩，静等宫主发话。
“小柒，本宫问你，你肚中的孩子是从何而来的？”任如媚并未坐下，而是立身在小柒面前，声音平静，开门见山问小柒。
“我……”小柒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明白:宫主既然发问，定是知晓了。若此时自己再不主动交待，势必得不到宫主的原谅。
心念至此，小柒“扑通”跪了下来，眼里的泪也落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上。颤声回道:“求宫主开恩，是弟子一时糊涂，与铁牛有了一夜，怀下孽种。弟子本无意犯宫规，是弟子见着师妹们与铁牛的苟且，才……”
小柒的话在任如媚的意料之中，又问:“你说的师妹们，是哪几个？”
话已打开，小柒自是不敢再隐藏，回禀:“就是刚才下山去的小青、小晴、小芝和小芽……”
“你们五人可知彼此之间犯下的事？”
“不知，也无人说破。”小柒如实回答宫主的问话。
任如媚沉默片刻，再问:“你为何不愿离去？三百两银票，够你下山寻一安生地扎根，再生下肚中的孩子。”
“宫主，弟子八岁上到玉瑶宫，早已将玉瑶宫当成了家。让弟子离家，弟子不知如何活。”小柒泪流满面，伏地叩首，乞怜道，“宫主，弟子知错了，求宫主不要赶弟子走。弟子就算为奴为婢，也愿意留在玉瑶宫中。”
当年钱满粮接手玉瑶宫，曾解散过一次玉瑶女弟子，小柒就是其中的一名。玉瑶女弟子们结伴下山后，钱满粮给的一千两银票，被大师姐小倩携银逃了，撇下十余名同门师妹无以安生，四处流浪。
之后尝尽江湖险恶的玉瑶女弟子们又回到了玉瑶宫，便再也不愿下山了。
此次事件，又将四名玉瑶女弟子拉回了红尘。
望着小柒惊恐无助的可怜样，任如媚着实于心不忍，略作思索，软声道:“起来吧，此事容本宫想想，再决定你的去留。”
“宫主，弟子见小少主聪明可爱，弟子也想做一回母亲。”小柒伏地不起，呜咽哀求，“求宫主留下弟子和腹中的孩儿，日后就算要弟子用性命回报宫主的大恩大德，弟子也绝无怨言。”
任如媚垂眸看着小柒伏地颤抖的背影，像一截被风雨摧折的柳枝。她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辨不出喜怒：“起来吧。”
小柒闻言抬头，泪脸上还沾着青石板的灰，眼里却迸出一丝光亮，以为是宫主松了口。
“本宫可以留你，也留你腹中的孩子。”任如媚转身走向窗边，望着殿外沉沉天色，语气冷了几分，“但玉瑶宫的规矩不能破，你既犯了错，便需受罚。从今日起，你搬去静思密室，每日三餐会有人送去，直到孩子平安落地。”
“密室？”小柒心头一紧，那密室她知道，是玉瑶宫专用来禁足犯事弟子的地方，终年不见天日，只有一扇小窗透气。
可转念想到能留下孩子，能继续待在玉瑶宫，小柒立刻伏地叩首，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谢宫主开恩！弟子……弟子愿意去！”
任如媚没回头，只唤来守在殿外的茗香：“你亲自送小柒去静思密室，除了换洗衣物和必要的安胎药材，什么都不许带。密室的锁匙由你保管，每日你去送饭，不许她与任何人接触，也不许她踏出密室半步。”
“是，小姐。”茗香应声上前，扶起还在发抖的小柒。
小柒踉跄着起身，下意识抚了抚小腹，抬头看向任如媚的背影，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谢宫主”，便跟着茗香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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