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烈撑着油纸伞穿行在江南雨巷,青石板路被雨丝浸得发亮,倒映着他孤沉的身影。
他逢人便驻足问询,既要打探鎏金阁的踪迹,更要寻沈清辞与天枢的下落——问茶摊老板,对方转头就推销新炒的碧螺春;问绸缎庄掌柜,只拉着他推荐蜀锦;连渡口摆渡人,也顺势劝他乘摆渡船游河。
一路问下来,尽是无关的推销与敷衍,苏烈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伞沿滴落的雨水,都带着凉丝丝的失望。
他正沿着河岸漫无目的地走,路过一处杂货铺时,瞥见老板搬货,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上前,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老板,打听个事——你可知鎏金阁的动静?或是认识天枢,沈清辞?”
老板直起身擦汗,咧嘴一笑:“鎏金阁不清楚,但县衙加固河堤来了几个外来人,做事利落,百姓都念着好,会不会是她们?”
“外来人……”这三个字像惊雷劈在苏烈心头,他攥紧伞柄,指节泛白,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不敢立刻快步冲去——怕只是巧合,怕看到陌生轮廓;可双脚又慢不下来,心底的期待像藤蔓缠绕心脏,催得他浑身发烫。
怀着既盼又怕的忐忑,苏烈循着老板指的方向,脚步沉沉朝上游河堤走去。雨丝打湿眉梢鬓角,他却浑然不觉,只一瞬不瞬望着前方。
远远便望见河堤上人影攒动,夯土号子、器械碰撞声交织,一派热火朝天。
苏烈下意识停在老柳树后,树干遮住大半身影,心脏却要跳出胸腔,砰砰狂跳。
他微微探身,目光颤抖着在人群中一寸寸搜寻,生怕错过任何熟悉细节。
下一秒,视线骤然定格——沈清辞拿着图纸与人商议,侧脸温婉;天枢站在竹篾堆旁指挥,轮廓干练;张宇森守在河堤内侧,神情沉稳。
苏烈浑身一僵,像被钉在原地,眼眶瞬间泛红。
他曾在柿树湾废墟疯魔搜寻,曾抱着赴死决绝要替“逝去”的挚友完成遗愿,从未想过会猝不及防重逢。
巨大的狂喜与失而复得的悸动撞得他喉头发紧,胸口闷得发疼。眼底的沉凝杀意,渐渐被温热笑意取代,转而化作滚烫水汽,模糊了视线。
这个身经百战、刀光剑影中未掉过一滴泪的汉子,眼眶居然湿润了,泪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开湿痕。
恰在这时,天枢似有察觉,抬头朝着柳树这边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先是错愕,随即涌上难以置信的惊喜。
苏烈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甩开油纸伞,伞骨磕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他大步流星朝河堤跑去,脚步踩过泥泞土路,溅起点点泥花,胸腔里的情绪如洪水决堤。
冲到天枢面前,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紧紧抱住,双臂勒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压抑许久的悲痛、恐惧、思念与狂喜瞬间爆发,他将脸埋在天枢肩头,放声大哭,这么大个男子汉,竟哭得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肩膀剧烈颤抖,哭声嘶哑哽咽。
“你……你没死呀?”苏烈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鼻音,含糊不清地从天枢肩头传来,满是不敢置信的茫然。
天枢被勒得险些喘不过气,愣了愣后挑眉,抬手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语气带着几分促狭的调侃:“哟,苏大勇士这话问的——怎么,我没死,你失望了?是想趁机换个老婆?”
“不是!不是!”苏烈连忙摇头,脑袋在她肩头蹭得更凶,泪水混着泥土蹭得她衣襟一片湿痕,声音急切又委屈,“我以为你和清辞都没了……柿树湾全是废墟,我找遍了都没见着……”
他越说越激动,哭声又大了几分,平日里的沉稳果敢荡然无存,只剩纯粹的脆弱与后怕。
天枢见他哭得实在伤心,打趣的话咽了回去,伸手轻轻顺着他的脊背,语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别哭了,我们提前离开了柿树湾,没来得及留讯,让你担心了。”
她顿了顿,又忍不住补了句:“不过你这哭鼻子的样子,要是被你手下弟兄看着,怕是要跌破眼镜咯。”
苏烈不管她的调侃,只是死死抱着她不肯撒手,仿佛一松开,眼前人就会消失。
河堤上的工匠和衙役们都被惊到,纷纷停下活计张望。
沈清辞率先快步走了过来,脸上满是重逢的欣喜。
张宇森虽不认识苏烈,却早从沈清辞口中听过,这是天枢那位生死与共的夫君。
他望着两人紧紧相拥的模样,嘴角撇了撇,心里酸溜溜的,却还是迈步走了过去,语气带着几分不自在的疏离:“行了,人多眼杂,有话换个地方说。”
沈清辞顺势招呼众人:“这里人多,咱们去那边柳树下说。”
苏烈恋恋不舍地松开天枢,反手就攥住了她的手,掌心滚烫且用力,指节都泛了白,仿佛一松手人就会消失。
天枢瞥了眼被攥得发红的手,又看了看他挂着泪痕的脸,打趣道:“苏大勇士,这下满足了?把我衣襟哭得能拧水,回头可得给我洗干净。”
“洗,怎么都洗,你让我做什么都成。”苏烈眼神黏在她脸上,满是珍视,看得沈清辞眼底亮晶晶的,一脸“磕到了”的八卦表情,还悄悄挤了挤眼睛。
一旁的张宇森看着两人交握的手,酸意翻涌,端着无辜语气茶里茶气开口:“天枢姐,你夫君倒是情深,哭成这样,倒像村里阿黄丢了主人,怪惹人疼的。”
他转向苏烈,故作关切:“苏兄一路赶来肯定累坏了,要不要先歇着?我去打碗热茶给你缓神。”
苏烈眉峰微挑,捕捉到话里那点不易察觉的试探,握着天枢的手紧了紧,语气平淡却带着锋芒:“多谢张兄弟关心,我这点累不算什么,只要天枢安好,比什么都强。”
他刻意加重了“天枢”二字,目光淡淡扫过张宇森,带着几分宣示主权的意味。
张宇森笑容不变,眼底却多了丝较量:“苏兄对天枢姐的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这些日子,可是我和清辞姐一直陪着天枢姐应对水患、防范风险呢。”
“哦?”苏烈抬眼,语气冷了几分,“那倒是多谢张兄弟照料,只是我与天枢的事,就不劳旁人多费心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隐隐透着剑拔弩张的意味,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天枢察觉到不对,轻轻拍了拍苏烈的手背,又看向张宇森,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别瞎琢磨。苏烈刚到一路辛苦,宇森你也是好意,别往别处想。”
她伸手将苏烈的手往身边拉了拉,又对张宇森笑了笑:“咱们还有正事要聊,鎏金阁的事可耽误不得。”
苏烈见状,收敛了锋芒,只是依旧攥着天枢的手没松。
张宇森也顺着台阶下,讪讪笑了笑:“是我多嘴了,不说这个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算缓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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