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张月琴正蹲在门槛上检查药箱里的体温计有没有摔坏,听见喊声立刻站起身。
“张医生!快!任老汉倒在地上打滚,疼得说不出话了!”
是个孩子,喘着气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脸上全是汗。刚才那个喊婆婆喘不上气的女人还没来得及细问,这会儿又出了事。
她把体温计放回原位,盖上药箱,“你回去告诉他们,我马上就到。”
她抓起药箱就往外走,脚步很快。村道上的土被傍晚的雨打湿了,踩上去有点滑。她记得任老汉住哪,就在村西头靠坡的地方,屋子挨着一片红薯地。
路上她想起之前去他家走访时的情形。那天老人坐在小凳上,一只手按着肚子说饭后不舒服,断断续续有三个月了。她当时记下了,没发现别的异常,也没提过便血或者发烧的事。这次突然疼成这样,应该不是大问题,但也不能耽误。
她走到任老汉家门口时,屋里已经亮起了油灯。门开着,他老婆站在屋中央来回转圈,看见张月琴进来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哎呀你可来了!他从炕上滚下来两次了,现在缩在墙角不敢动。”
张月琴放下药箱,蹲到任老汉身边。老人脸色发白,额头全是冷汗,嘴唇有点抖。她轻声说:“任伯,我是张月琴,我来了。”
老人睁开眼看了她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没说话。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又看了看呼吸,虽然急,但还算均匀。接着慢慢掀开他衣服下摆,先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肚皮四周。
腹部是软的,没有硬块。按下去的时候老人皱眉,但松手后没更疼,说明不是穿孔那种急症。肠子响得厉害,咕噜声一阵接一阵。
她心里有了数。
“中午吃了什么?”
他老婆抢着答:“剩的米饭,还有凉拌萝卜丝,他说天热就想吃点爽口的。”
张月琴点点头。积食加上生冷刺激,肠胃痉挛的可能性最大。
她坐到炕沿边,让老人把手伸出来,找到手腕内侧一个点,开始用拇指压住不动。另一只手示意他深吸气,再慢慢呼出来。
“别憋着,喘气要慢。”
一开始老人还在哼,五分钟后声音小了,手也不再死死抓着裤腿。她换到另一只手,继续按另一个穴位。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油灯芯偶尔爆个火星。她额头上也出了汗,手指一直没停。
“这是……在干啥?”他老婆小声问。
“让他肠胃放松。”她说,“等会儿还得喝点药。”
她打开药箱,拿出山楂、神曲和木香,称好分量包在一起。“赶紧煎一碗,水开了就下锅,煮十分钟就行。温着喝,别烫着。”
他老婆接过纸包就往灶台跑。
张月琴继续按着穴位,一边问他感觉怎么样。
“好点了……肚子没刚才那么绞了。”老人声音弱,但能说话了。
“胀吗?”
“有点。”
“正常,等药喝了,气顺了就好了。”
药端上来时,她扶老人坐起来一点,一口一口喂着他喝。喝完后让他躺平,拿薄被盖住肚子。
“今晚不能吃东西,明早要是还想吃,也只能喝点米汤。”
老人闭着眼点头。他老婆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旁边,一手搭在他脚踝上,终于不再来回走动。
张月琴收拾药箱,把用过的纸片叠好收进去。她看了眼墙角的闹钟,七点四十。从出门到现在不到一个小时。
“夜里要是他又疼得厉害,或者吐了、拉了,你就去叫我。我就在家。”
“一定一定。”他老婆拉着她的手,“真是多亏你来了,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笑了笑,提起药箱往外走。
走出院子,夜风迎面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她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村道往回走。路灯没修好,只能借着远处几户人家窗户透出的光往前看路。
她走得很稳。
回到屋里,先把药箱放在桌上,打开翻了翻。针灸针没动,体温计也没用上,倒是那包消导药少了三份。她拿出记录本,在任老汉的名字下面写了几行字:突发腹痛,与饮食相关,查体未见急腹症指征,考虑功能性肠痉挛,予指压缓解症状,服消食汤剂,目前疼痛减轻,嘱禁食观察。
写完合上本子,她坐在桌前没动。
这是第一次有人疼得在地上打滚,然后因为她来了就不疼了。以前只是登记信息,后来是治咳嗽、看腿酸,都是慢慢调理。这次不一样,是马上就得管,晚一步可能人就撑不住。
但她做到了。
她站起来去厨房烧水洗手。水热了,她把脸浸进去擦了一把,抬头时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亮着。
外面传来狗叫声,不知谁家在关院门。她吹灭灯,躺在床上没马上睡。
脑子里过了一遍刚才的手法,有没有哪里按错了位置?药量是不是合适?想了一遍,觉得都对。
第二天早上她刚开门,就看见任老汉拄着根木棍站在院外。他脸色好了很多,走路虽然慢,但腰板挺着。
“我来告诉你一声,昨晚一觉睡到天亮,今早喝了半碗米汤,也没胀。”
“那就再喝一天米汤,明天可以吃点软饭。”
“谢谢你啊。”他说,“以前疼了就忍着,谁知道还能这么治。”
她送他到门口,看他慢慢走远。
回来时顺手把药柜里的山楂补了补。甘草还是缺,紫苏叶也快没了,这些得抽空去镇上拿。
她正低头写采购单,院门又被推开一条缝。
李婶探进头来,脸色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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