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院子里,张月琴背着药篓走出门。她刚把陶罐放进篓里,抬头看见几个孩子从巷口跑过,其中一个还是一瘸一拐的。那是昨天骨折的小男孩,现在能走路了,脚步虽慢,但脸上有笑。
她站在门口停了几秒,没多看,转身往村口走。
路上遇到几位大婶提着篮子去菜地,她叫住她们:“下午我在晒谷场教大家怎么救人,你们要是得空,来听一听。”
大婶们停下脚步,有人问:“啥是救人?不是生病才找你吗?”
“有些事等不到我到。”她说,“要是有人摔倒不醒,或者流血不止,旁边的人能先动手,就能多一分活的可能。”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没说话。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说:“那我带娃来瞧瞧热闹。”
张月琴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到了晒谷场,她放下药篓,从里面拿出几张纸和一个用稻草缝成的人形布偶。这东西是她昨晚连夜做的,外面包着灰布,头圆不圆方不方,但能看出是个身子。她把它轻轻放在竹席上,又取出纱布、绷带、剪刀和一瓶清水。
日头升到头顶时,场上来了七八个人。有人蹲着剥豆子,有人站着聊天,还有两个年轻人靠在树下抽烟。他们看着张月琴摆东西,眼神里带着好奇,也有些不在意。
她没着急说话,先把布偶摆正,然后跪下来,双手交叠按在它胸口的位置。
“这是心肺复苏。”她说,“人要是突然倒地,喊不答应,鼻子也没气,就要马上这么做。”
她一边说,一边做动作:“手不能弯,要用整个身体往下压,每分钟按一百次左右。按三十下,再做两次人工呼吸。”
说完,她停下来,看向周围的人:“谁愿意试试?”
没人动。
她也不催,只说:“来,我扶着你的手,你就当是在救自家孩子。”
终于有个年轻媳妇走出来,犹豫地蹲下。张月琴让她把手放好,自己握住她的手腕调整位置。
“用力。”她说,“别怕弄疼他,他已经没感觉了。”
那女人咬着牙开始按,一下,两下……按到第十下,额头上出了汗。
“对,就这样。”张月琴轻声说,“你能坚持多久,他就多活一点机会。”
旁边一个老头摇头:“我们又不是医生,学这个干啥?真出事还不是得喊你。”
“我要是不在呢?”她转头看他,“我去镇上开会,或者半夜睡熟了,又或者我自己也倒下了,怎么办?”
这话让人群安静了些。
她站起来,拿起纱布和绷带:“再来学止血。伤口朝天,抬高受伤的地方,用干净布死死压住出血点,越快越好。”
她请一位老大爷坐到席子上,卷起他的袖子,在小臂处绑上一条红布条,说是擦伤流血。她拿纱布盖上去,再用绷带一圈圈缠紧。
“记住,不要怕疼,要紧的是止住血。”她说,“家里没有纱布,就用最干净的布,衣服撕一块也行。”
“那要是摔沟里头破了呢?”有人问。
“先看有没有骨头露出来。”她答,“没有的话,照样压住包扎,尽快送来。有的话,别乱动,等我过去。”
“娃儿噎住了咋办?”另一个女人插话。
“下次教。”她说,“今天先学会这两样,已经能应付不少事了。”
人们开始议论起来。有人说自己家孙子去年差点呛住,当时只会拍背;有人说邻村有人摔晕过去,等医生赶到人已经不行了。
张月琴听着,没打断。
太阳偏西时,又有几人陆续到场。这次是上午见过的那位骨折孩子的母亲。她没带篮子,也没提鸡蛋,只是走到前头,认真听着每一句话。
课讲完,张月琴拿出一叠小卡片,上面写着心肺复苏步骤和止血要点。每人发一张。
“带回去看看。”她说,“明天我还在这儿,谁想练,随时来。”
女人接过卡片,忽然开口:“我能帮你喊人吗?明天我去挨家挨户说一遍。”
张月琴看了她一眼。
“你不用这样。”
“我想做。”女人声音不高,“你不收我的鸡蛋,可我儿子能跑能跳,这份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其他人也纷纷应声。
“我也去!”
“我家男人该来学学!”
“明早我就带婆娘来练!”
张月琴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她把布偶收进药篓,纱布和空瓶子装回袋子。天还没黑,但她没急着回家。她在晒谷场边找了块石墩坐下,掏出笔记本,翻开一页空白纸。
笔尖顿了一下,她写下:
“第一次教学,到场约十五人,参与度一般,但提问增多。重点人群为中年妇女与年轻父亲。需加强实操练习频次。”
写到这里,风吹过来,纸页翻动了一下。她用手压住,继续写:
“部分村民仍认为急救无用,需用真实案例增强认知。明日补充溺水与窒息应对方法。”
远处传来狗叫声,接着是唤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慢慢飘散在空中。
她合上本子,笔放回口袋。
起身时,她看见刚才那位母亲还没走远,正站在路口跟另一个妇人说话,手里举着那张卡片,嘴里说着什么。那妇人听完,点头答应,还伸手接过卡片仔细看了看。
张月琴没叫她,也没走近。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比划着手势交谈。后来那妇人把卡片折好塞进衣兜,快步朝另一条巷子走去。
她转身提起药篓,准备回家。
刚走出两步,听见身后有人喊。
“张医生!”
是那个母亲。
她站住,回头。
女人跑过来,喘着气说:“我刚才说了三家,都答应明天来。我还让他们每人再拉一个人,您看行不行?”
“行。”她说。
“那……”女人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要是以后还有别的法子,我也能帮忙教吗?”
张月琴看着她。
“你能记住,也能讲清楚,就可以。”
女人笑了,眼角有点湿。她点点头,转身跑了回去。
张月琴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处人家院外,听见里面有小孩哭闹。她脚步没停,知道不是求医的声音。走到自家门口,她放下药篓,伸手去开门。
门没锁。
她推开门,屋里没人。桌上留着半碗凉掉的粥,锅里还有点咸菜。她没去碰,只把药篓拎进去,靠墙放好。
正要转身去灶台烧水,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这次很急。
一个男人冲到门口,脸涨得通红,说话断断续续:“张医生……快……我家老李倒在田里了,喊不醒,手脚直抽……你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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