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院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张月琴已经醒了。她坐在床沿,手指按着太阳穴停了几秒,才慢慢起身。昨夜回来得太晚,衣服还在椅子上挂着,湿了一半,风干后皱得不成样子。她没顾上换,只套了件干净的外衣,把药箱从床边拎到桌上。
体温计、纱布、针盒,一样样检查过去。手还有点抖,她停下来,深呼吸几次,继续收拾。
敲门声又响了,这次重了些。
“张医生,在吗?”是个陌生的声音。
她应了一声,走出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村民,一老一少,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个鸡蛋。见到她,老人赶紧点头:“听说您昨晚去了李家屯,救了个人?我们是赵庄的,走了六里路过来。”
张月琴让开身:“先进来吧,一个一个说。”
她搬了张小桌放在院中,药箱打开摆在上面,拿出登记本。年轻人抱着胳膊站在旁边,脸色发青,嘴唇有点紫。她先问:“是你不舒服?”
“我爹喘得厉害,走不动路,我在家照顾他。昨晚听人说您治好了高烧的人,我们就赶来了。”
“你父亲呢?”
“在村口坐着,太累,走不动了。”
张月琴拿了听诊器和血压计:“带我去看看。”
“不用不用!”老人急忙拦,“您在家就行,我们等您忙完再叫他来。”
“病不能等。”她说,“在哪?”
年轻人指了指村口的大槐树。三人一起走过去。老人果然靠在树根上,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呼吸短促。
她蹲下,把听诊器贴在他背上:“吸气——呼气——”
老人照做。肺部有杂音,呼吸不畅。她问:“多久了?”
“好几年了,一变天就喘。”儿子说。
“吃过药吗?”
“吃一阵好一阵,不敢多用,怕伤肝。”
张月琴收起工具:“回去开点药,教你们怎么用雾化器。现在村里卫生室有这设备,可以借用。”
回到院子,人更多了。原来她刚出门那会儿,就有几个人在等。有人咳嗽,有人腿疼,还有一个妇女抱着孩子,小孩脸通红,一直在哭。
她先给孩子量体温。三十八度五。摸了摸脖子,淋巴有点肿。
“发烧几天了?”
“两天了,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
“喉咙痛吗?”
孩子张嘴,扁桃体红肿。她开了点清热解毒的冲剂,又写了喂药的间隔时间。
“别捂太多,出汗多了容易虚。”
女人连连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包着的钱,要付诊费。
“先不急。”张月琴摆手,“药钱记账上,等月底统一结。”
女人眼圈一下子红了:“谢谢您,真的……我们外村人来找您,还怕您不收。”
“只要是看病,都一样。”
太阳升到头顶,她没顾上吃饭。水杯里的水凉了,喝了一口,就着冷馒头咬了两口,又开始写处方。
有个老太太反复问:“我这关节疼,是不是风湿?会不会瘫?”
“不是瘫。”她说,“就是受寒久了,气血不通。按时用药,少碰冷水,能好。”
“那您给我扎几针行吗?听说您扎针特别灵。”
“可以,但得排个队,今天人多。”
老太太笑了:“能排上就行。”
中午过后,来了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口音明显不是本地的。她一进门就急着问:“您就是那个蹚水去李家屯的医生?”
张月琴抬头:“我是。”
“我是李家屯的!那天晚上我男人差点没了,是您救的!”
她愣了一下。
女人把孩子放下,跪在地上就要磕头。张月琴赶紧扶住:“别这样,快起来。”
“我不磕头心不安!全村人都在传,说您冒着大水过去,人抬回来都没气了,您一针下去就活了!”
“人没死,只是烧得太狠。”
“可要是您不去,他就真没了!”女人眼泪流下来,“我男人今天能坐起来了,烧退了,说话也清楚了。我们全家都感激您!”
张月琴让她坐下,顺手给小孩看了眼嗓子:“别光顾着谢我,孩子也得注意,感冒不能拖。”
女人抹着眼睛点头。
日头渐渐偏西,来看病的人终于少了些。最后一位是个中年男人,腿上缠着脏布条,说是干活时划伤的,化脓了。
她拆开布条,伤口已经发炎。清洗、消毒、敷药,重新包扎。
“最近别沾水,每天来换一次药。”
男人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
送走他,她回到院中,坐在小凳上。药箱开着,几味草药快用完了,她在纸上写下清单:金银花、连翘、丹参、艾叶。
晚风吹过来,带着柴火饭的味道。远处有狗叫,谁家的孩子在喊娘。
她揉了揉肩膀,低头看本子上的记录。今天看了二十三个人,七个外村的,五个儿童,三个慢性病随访。
药箱里的针盒还开着,她伸手去合盖。
突然,院门又被敲响。
“张医生,您还在吗?”
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很急。
她站起来,走向门口。
手刚碰到门闩,外面又喊了一声:
“我妹妹抽过去了,您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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