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再次流转，当那熟悉的轻微眩晕感过去，迟昭发现自己已站在一处截然不同的地方。
眼前不再是荒僻的山洞或酷寒的冰原，而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孤峰之巅。峰顶平坦开阔，白玉为栏，灵气氤氲成雾，浓郁得几乎化为液态。一座通体由某种暗蓝色星辰石砌成的三层阁楼静静矗立，飞檐斗拱，风格简约而宏大，与凌暮的气质如出一辙。阁楼牌匾上，以遒劲的笔力刻着三个古字——星陨阁。
这里仿佛独立于世间，四周是翻涌的无尽云海，远处有星辰似乎触手可及，清冷、孤高、遗世独立。
“此地便是星陨阁，我在此界的居所。”凌暮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的伤势似乎已无大碍，气息恢复了往日的深不可测，只是脸色仍比平时略显苍白一丝，为他平添了几分易碎的美感。他依旧穿着那件墨色长衫，发间插着迟昭为他束发的那支凝星簪，星辉流淌，与这阁楼、这云海融为一体。
他率先向阁楼走去，迟昭默默跟上。踏入阁内的瞬间，一股更加精纯浩瀚的星辰之力包裹而来，让人通体舒泰，连体内魔元的运转都加快了几分。
阁内陈设同样简洁，却处处透着不凡。一层的厅堂空旷，唯有中央悬浮着一幅不断演化星河流转的立体星图；二层似乎是藏书与修炼之所，神识扫过，能感受到无数玉简和强大禁制的波动；而凌暮直接带着迟昭走上了三层。
三层是一个极为宽敞的静室，地面铺着温润的暖玉，四面墙壁仿佛由透明的星辰水晶铸成，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翻涌的云海与璀璨的星空。静室中央只有一个简单的蒲团，而靠窗的位置，却摆放着一张宽大的、铺着银色星纹锦褥的卧榻。
“你日后便在此处修炼。”凌暮指了指静室中央的蒲团，又看向那张卧榻，语气平淡无波，“若有需要，亦可在此歇息。”
迟昭微微一怔。凌暮的意思……是让他住在三层的静室？与他……同处一室？虽然这静室极为宽敞，但这与他之前预想的、在星陨阁某个角落拥有自己独立的房间截然不同。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爬上耳根。
凌暮似乎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他走到窗边，负手望着窗外无垠的星空，留给迟昭一个清冷挺拔的背影。“你初融九幽冥火，又得阴阳并蒂莲调和，根基虽稳，但对力量的掌控仍需打磨。从明日起，我会亲自指导你修炼《星辰炼神术》的基础篇。”
《星辰炼神术》？听起来便是与星辰之力相关的秘法。凌暮竟然要亲自指导他修炼这等显然是其核心传承的术法？
迟昭心中震动，一时间忘了方才那点旖旎的尴尬，忍不住问道：“《星辰炼神术》？师尊，弟子修炼的乃是混沌魔元，与星辰之力似乎……”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凌暮打断他，并未回头，声音透过星光传来，带着一种玄奥的意味，“混沌包容万物，星辰亦是其中一部分。修炼此术，并非要你转换根基，而是淬炼你的神魂，拓宽你对‘力’的认知，更能助你更好地掌控体内那丝源自碎星魔核的星辰意境。对你只有好处。”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但迟昭却莫名觉得，这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原因。他不再多问，只是应道：“是，弟子明白了。”
接下来几日，迟昭便在这星陨阁三层住了下来。
白日里，凌暮会指导他修炼《星辰炼神术》的基础篇。这门术法果然玄奥无比，入门极难，需要以特殊法门引动周天星辰之力，淬炼神识，凝练精神。迟昭初始不得其法，屡屡受挫，神识因强行引动星辰之力而阵阵刺痛。
每当这时，凌暮便会走到他身边。他并不出言责备，只是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眉心。一股精纯温和的星辉便会涌入他的识海，如同最耐心的向导，引领着他那躁动不安的神识，沿着玄妙的轨迹，小心翼翼地捕捉、炼化那一丝丝游离的星辰光辉。
两人的距离极近，迟昭甚至能数清凌暮低垂的眼睫，能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额发。那冰冷的指尖贴在皮肤上，带来的却不是寒意，而是一种令人心安的稳定力量。在这种近距离的、几乎算得上亲密的指导下，迟昭对《星辰炼神术》的领悟进展飞快，神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愈发凝练、敏锐。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贪恋这种时刻。贪恋凌暮的靠近，贪恋那指尖的温度，贪恋那全神贯注落在他身上的、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的目光。
夜晚，迟昭有时会在那蒲团上打坐，有时则会依言在那张宽大的卧榻上歇息。卧榻上带着凌暮身上特有的清冷星辰气息，让他莫名感到安心。而凌暮，似乎并无固定的休憩之处，有时会在蒲团旁静坐一夜，有时则会站在窗边，凝望星空，一站便是数个时辰。
一次深夜，迟昭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发现凌暮并未像往常一样静坐或站在窗边，而是斜倚在卧榻的另一侧，似乎睡着了。
月光透过星辰水晶墙，柔和地洒在他身上。他闭着眼，长睫静谧，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难得的、毫无防备的柔和。那支凝星簪在他墨发间流淌着温润的光泽。平日里那迫人的冰冷与威严尽数敛去，此刻的他，美好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卷。
迟昭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他放轻了呼吸，悄悄挪近了一些，想要看得更清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凌暮。如此安静，如此……接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描摹着凌暮完美的五官线条，从饱满的额头，到挺拔的鼻梁，再到那总是紧抿、此刻却显得有些柔和的薄唇……
就在他看得入神之际，凌暮忽然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清亮无比，清晰地倒映着迟昭近在咫尺、带着偷窥被抓包的慌乱脸庞。
迟昭吓得猛地向后一缩，差点从榻上跌下去，脸颊瞬间爆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师、师尊……我……”
凌暮却没有动，也没有如同往常那般露出冰冷或审视的神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迟昭，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无处安放的眼神，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玩味的笑意。
“看够了？”他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低沉磁性。
迟昭只觉得脸上更烫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凌暮微微支起身子，靠近了他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他伸出手，并非触碰，只是用指尖轻轻拂开迟昭因慌乱而垂落到额前的一缕碎发。
那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却让迟昭整个人都僵住了，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我的容貌，”凌暮的声音很近，带着温热的气息，拂在迟昭敏感的耳廓，“可还入得你的眼？”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得迟昭脑中一片空白！他猛地抬头，对上凌暮那双深邃含笑的眸子，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窘迫与……悸动。
“弟子……弟子不敢……”他慌乱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凌暮看着他红透的耳尖和那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许。他没有再逼近，只是重新靠回榻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近乎调戏的话语和亲昵的举动都只是迟昭的一场梦。
“夜深了，休息吧。”他淡淡说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平静。
迟昭却再也无法平静。他躺在卧榻的另一侧，背对着凌暮，感受着身后那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一整夜都无法入眠。鼻尖萦绕着凌暮身上那清冷的星辰气息，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方才他那带着笑意的眼神和指尖拂过发丝的触感……
一种甜蜜而煎熬的情愫，如同藤蔓，在心底疯狂滋长，将他紧紧缠绕。
星陨阁内，云海之上。
师徒之名犹在，但那层冰冷的界限，却在日复一日的靠近与无声的暧昧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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