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怔在原地！
时值三四月，草木初萌，蒿草尚未抽长，混在一片青嫩之中极难辨认——他竟未能提前察觉这救命的宝贝。
黄花蒿！当真是黄花蒿！青蒿素！屠呦呦院士！诺贝尔奖！
无数念头如电光石火，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震得他心神俱荡。
难道中国人早在东汉，就已窥见黄花蒿治疗痢疾（古人所谓“下利”之中，实含疟疾之症）的天机？
为何如此伟大的发现，竟在漫长岁月中蒙尘，甚至几近湮灭？
一念及此，一股复杂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是豁然开朗的顿悟，是沧海遗珠的惋惜，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历史责任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中华医学的宝库之中，究竟还埋藏着多少这样的璀璨明珠？
它们曾经光芒夺目，却又因战乱、因保守、因传承之艰，而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
他忽然想起，舅舅当年腹泻出血、危在旦夕时，外公佝偻着背，去后山采来的那一把蒿枝，熬出的一碗绿水——
那不正是世代口耳相传、却几乎失传的古老智慧吗？
溪水潺潺，映照着华佗躬身寻觅的侧影。
阳光透过树梢，也照亮陆渊眼中闪烁的、坚定而复杂的光芒。
在这一刻，他不仅仅是一个误入时空的过客，更成了一个历史的见证者；
一个被命运选中、要将断裂的链条重新衔接起来的人。
华佗俯下身，指尖如微风般轻掠过几株青嫩的清蒿幼苗。
他将它们小心翼翼托在掌心，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孩。
细弱的茎叶微微颤动，他轻叹一声，转向肃立的兵士：
“此等幼苗，药力未成。”他的声音温和却自带威严，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
“须待七八月间，蒿叶转深、气味辛烈时，药效方足。往后见之，切莫急于采摘。”
兵士们屏息静听，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一旁——那里整齐陈列着刚刚洗净的蒲公英、车前草、茵陈等药草。
沾着水珠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莹润光泽，仿佛蕴藏着大自然最深的奥秘。
华佗一一甄选，连可食用的野菜也分门别类收起。
风自山谷掠过，裹挟着泥土与草叶的清新气息，仿佛整个军营都浸在了药香之中。
这时，寨门外传来动静。
夏侯涓、孙峦、小茹和圆圆领着十余名农妇归来，身后跟着一队护卫。
女人们脸上带着忐忑与希望，小茹和圆圆很快带她们去安置，夏侯涓则径直走向张飞和陆渊。
“夫君，陆贤弟，”她声音清脆利落，“人已请到。工钱按吩咐先付了一半给她们的家人，余下的待完工后再给她们结清。”
陆渊郑重抱拳：“有劳嫂夫人。布匹稍后便送到，若有短缺，明后日商队会去采买回来。”
站在一旁的孙峦俏皮地眨了眨眼，眸中满是“快夸我”的得意神色，让陆渊不禁莞尔。
傍晚之前，狩猎队满载而归。
除了野猪、山鸡、鹿等猎物，机灵的阿彪还带回了一袋老姜——说是从途中的货郎那儿兑来的。
鉴于昨天猪油起了大用，他们今天特意再次捕猎了野猪。
张飞和陆渊立即带着士兵处理猎物，熬制油脂。
当陆渊再次带队他选出的“火头兵”掌勺，整个军寨很快被诱人的香气笼罩。
晚餐时分，除了昨日的炒菜和烤肉，新添的长齿菜粥和蒲公英肉汤广受欢迎。
而最为珍贵的香椿芽，经焯水炒制，成了仅有大帐内几人能尝到的春日之味。
这一餐，从将到兵，无不满面红光、腹饱心暖。
饭后，陆渊特意派张信去统计士兵尺寸，为制作新衣做准备。
校场之上，张飞的兵与陆渊的护卫小厮厮混得熟络，尤其当篝火燃起；
护卫小厮讲起从陆渊那儿听来的《西游记》时，气氛更是热烈。
白天跟过队的士兵得意地炫耀亲耳听军师讲《西游记》的经历，“生水中有小魔头”的说法也因此深入人心。
哨塔上，两个年轻哨兵望眼欲穿。
“好想去听一段……”一个忍不住嘀咕，“你发现没？军师来了以后，咱这伙食简直天上地下！”
另一个连连点头：“何止伙食！将军骂人都少了！”
忽然一声轻咳自身后响起，两人吓得一颤——张飞和陆渊不知何时已悄然走近。
“站岗莫分心，”张飞板着脸，“敌人摸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陆渊则含笑补充：“想听故事容易，改日集合大家讲一段便是。
但站岗时务必专心，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待两人离去，哨兵悄悄交换眼神：军师来了之后，将军似乎真的不像从前那么暴躁了……
巡营时，张飞和陆渊恰好遇到了巡察队归来。
令人意外的是，专抓随地便溺的巡察队在今晚竟一无所获——
陆渊推行的卫生观念，已如春雨润万物，开始悄然改变着这座军营的习惯。
陆渊心中却了然：眼下不过是第一日，众人尚且忌惮惩罚，自然无人怠慢。
可时日一长，难保没有人松懈应付——好习惯的养成，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条路，还远着呢。
他边走边向张飞讲解“老带新”与宣传之法，张飞听得目光炯炯，最后笑道：“贤弟说的我记下了。
其实咱们从前也这么做，只是没你这般条理清晰。”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陆渊如往常一般早起晨练。
张飞与夏侯涓也兴致勃勃地前来凑趣，一时场中人影跃动，生气蓬勃。
晨习太极拳开始渐渐成为华佗、张飞等新来者的习惯，一招一式间，初阳洒落，仿佛连风也跟着柔和下来。
而就在今日早晨，陆渊从师父华佗那里学得了五禽戏中的虎戏与鹿戏。
动作虽还生疏，却已能摹其形、感其意。
这让他非常开心。
华佗抚须而立，目光中既有赞许也有告诫，语重心长地嘱咐道：“修习如细水长流，万不可急功近利。
若贪快求进，反易伤筋损脉，切记切记。”
用过早饭后，他安排孙敬和朱富带商队进城采买物资、售卖前两日剥下的兽皮；
阿彪仍率队狩猎；夏侯涓、孙峦等则领农妇们领布裁衣。
校场上，陆渊与张飞集合全军，进行五里长跑。
不料才过半程，便有士兵陆续掉队。
张飞面色铁青——昨日他刚夸口自己的兵跑步绝无问题。
陆渊却心知肚明：这不仅是营养不良所致，更是因为大多数士兵仅着草鞋，甚至没有鞋穿，跑不多远便可能磨破双脚。
草鞋之困一时难解，他只得劝住张飞，带队折返。
回到校场，他亲自示范立正、稍息、齐步、正步、跑步等现代队列动作，带着全军操练起来。
张飞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忍不住也下场同练。
一上午过去，虽动作稚拙，却已初具模样。
陆渊望着眼前整齐不少的队伍，不禁想起大学军训时的汗水和欢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下午队伍解散休息后，陆渊正欲唤小茹来帮忙整理“练兵十法”，却被闻讯的张飞一把拦住。
他神色有些古怪，但还是说道：“贤弟，你不擅刻字，这等功夫活儿，让哥哥我来！”
陆渊这才恍然想起——后世，据说确实留有张飞笔走龙蛇的墨迹。
这位世人眼中豹头环眼的猛将，实则是能书善画的文雅之人。
张飞眼中锐光一闪，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小子，果然与众不同；还真是个栋梁之才！
那队列训练，表面是走步站姿，实则练的是‘令行禁止’四个字！某家说得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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