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的喜庆乐声仿佛被一刀斩断。
百官的笑容僵在脸上，杯盏停在半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刚刚摘下珠帘的公主身上。她站在那里，嫁衣如火，面若冰霜，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王勉之脸上的完美笑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虽然很快修复，但那瞬间的错愕与阴鸷没有逃过昭阳的眼睛。他上前一步，声音依旧温和，却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公主殿下，今日是我们大婚之日，这等玩笑...怕是吓到诸位大人了。”
“玩笑？”昭阳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大殿，“王状元觉得，北国公主的婚姻，是儿戏吗？”
礼部尚书擦着汗上前：“公主，吉时已到，这...这不合礼制啊！陛下，您看这...”
高座上的皇帝面沉如水，目光在女儿和准女婿之间移动，并未立刻开口。倒是李相微微眯眼，若有所思。
王勉之深吸一口气，做出深情款款又略带受伤的模样：“公主若是对勉之有何不满，或是婚前有所顾虑，尽可告知。勉之对公主之心，天地可鉴，定当竭尽全力让公主安心。只是这婚仪...”
“本宫对你，没有任何不满。”昭阳打断他，一步步走下台阶，嫁衣曳地，环佩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本宫只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停在王勉之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他：“王状元口口声声说心慕于我，那本宫问你，我生于何月何日？”
王勉之微微一怔，随即从容应答：“公主诞于永盛十二年，五月初五端阳佳节，生辰祥瑞。”这是他早已背熟的信息。
“哦？”昭阳眉梢微挑，“那我最畏何物？”
“公主...”王勉之语气略带无奈与宠溺，“您金枝玉叶，自是畏寒畏暑，需精心呵护。”
“错。”昭阳声音清脆，“我自幼习武，最不畏寒暑，最厌的是旁人将我当作娇弱无能之辈。”她逼近一步，气势逼人，“我再问你，我及笄礼上，父皇所赐是何物？”
“自是珍宝无数...”
“具体是何物？”昭阳毫不放松，“说不出吗？那本宫告诉你，是这把‘昭阳’剑！”她猛地从宽大的嫁衣袖中抽出一柄短剑，剑身寒光凛冽，上有“昭阳”二字铭文，惊得周围侍卫瞬间紧张起来，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
王勉之脸色终于变了变，强笑道：“是勉之疏忽，竟忘了此等重要之物。只是公主，今日佩剑，是否...”
“此剑乃父皇所赐，寓意护身护国，今日佩之，有何不可？”昭阳持剑转身，面向百官，声音扬高，“一个连我生辰、喜好、过往皆不甚了了，只会空谈仰慕、说些泛泛之辞的人，你们真觉得，他求娶的是我昭阳本人，而非这北国公主的身份吗？”
百官窃窃私语，不少人露出思索之色。这话，并非全无道理。
王勉之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愈发诚恳痛心：“公主此言，实在冤枉勉之！情之所钟，岂在细枝末节？勉之敬慕的是公主蕙质兰心、率真性情，而非其他。若公主因勉之疏忽而质疑真心，勉之愿在此立誓，此生绝不负公主！还请公主勿因一时意气，误了良缘吉时！”他撩袍跪下，姿态卑微而深情，瞬间又博回不少同情。
昭阳看着他精湛的表演，心底冷笑更深。前世，她就是被这番看似情真意切的表演骗得团团转。
“一时意气？”她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抬手，指向殿外，“那本宫问你，你那位形影不离、负责与你在京中‘远亲’联络的书童王安，此刻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王勉之瞳孔骤缩，猛地抬头。
几乎同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兵器碰撞声与呵斥声隐约传来。赵峥身着铠甲，大步踏入殿内，手中押着一个被反剪双手、嘴里塞着布团的青衣小厮，正是王勉之的书童王安。几名禁军紧随其后，刀锋染血，显然刚刚经过一番搏斗。
“陛下！公主！”赵峥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奉命巡查，发现此人鬼鬼祟祟潜入御膳房后厨，意图在婚宴酒水中下毒！被擒时反抗激烈，伤我两名弟兄，其同党三人已被格杀，两人被捕！此为搜出的毒药！”他呈上一个油纸包，太医立刻上前检验。
“陛下，此乃南靖秘毒‘千日醉’！”太医验后脸色发白，“无色无味，入酒即化，饮后半个时辰便昏睡不醒，任人摆布！”
满殿瞬间哗然！所有目光猛地射向仍跪在地上的王勉之！
阴谋！这是赤裸裸的阴谋！若非公主突然发难拖延时间，若非赵将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王勉之脸色煞白，额角渗出冷汗，急声道：“陛下明鉴！勉之对此一概不知！定是这刁奴受人指使，栽赃陷害！欲破坏两国...不，欲破坏臣与公主大婚，乱我北国朝纲！请陛下严查！”他反应极快，立刻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反而暗示有人要破坏“两国”邦交。
那书童王安被扯出塞口布，竟不顾一切地嘶喊：“公子快走！计划...”话未说完，已被赵峥一掌击晕。
昭阳冷冷地看着王勉之垂死挣扎，心中毫无波澜。她知道，仅凭现在，很难立刻钉死这个狡猾的男人。但她的目的，本就不止于此。
她再次转身，面向皇帝，缓缓跪下行大礼：“父皇！今日之事，绝非偶然！南靖狼子野心，觊觎我北国已久！此番若非机缘巧合得知阴谋，我北国危矣！儿臣恳请父皇，立刻中止婚仪，彻查此事！儿臣誓死不嫁此包藏祸心之人！”
她抬起头，眼中含泪，却目光坚定：“儿臣愿以此身荣辱、终身不嫁为代价，换取北国安宁！请父皇下旨，扣押南靖细作，加强边关防务，备战！”
“公主！”王勉之惊骇欲绝，他万万没想到昭阳竟如此决绝，直接上升到两国层面！
百官震动，看着跪在殿中的公主，那纤弱的身影此刻却显得无比刚毅决绝。若真如公主所言...那这婚，确实不能结！北国公主，岂能嫁与敌国细作？
皇帝缓缓站起身，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王勉之惨白的脸上，声音沉冷如铁：“来人，将王勉之及其一众随从，押入天牢，严加审问！赵峥，即刻封锁全城，按名单搜捕南靖细作，宁可错抓，不可错放！李相，即刻拟旨，传令边关四镇，进入战备状态！”
“臣遵旨！”赵峥与李相同时领命。
侍卫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在地的王勉之拖起。
王勉之挣扎着，不甘地看向昭阳，眼神深处是难以置信的惊怒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恐惧。他完美的计划，他唾手可得的功勋与地位，竟然毁在这个他一直以为愚蠢好骗的公主手上！
昭阳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站起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吐出几个字：“这，只是开始。”
王勉之被拖了下去，殿内一片死寂。
昭阳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她知道，这只是撕开了阴谋的一角，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父皇走下高座，来到她面前，复杂地看着她：“昭阳，你今日...让父皇刮目相看。”
昭阳垂下眼帘：“儿臣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但你以终身幸福为誓...”皇帝语气沉重。
昭阳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父皇，北国的安宁，远比儿臣一人幸福重要。更何况，”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无比清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国没了，又何来女儿的幸福？”
皇帝浑身一震，凝视她良久，终于重重点头：“好！好一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朕的昭阳，真的长大了！”
他转身，面对百官，声音恢弘：“传朕旨意，昭阳公主聪慧敏达，护国有功，即日起，可参与议政，御书房行走！”
这道旨意，比方才的变故更令人震惊！北国从未有公主参政的先例！
昭阳缓缓跪下，压下心中的激动。她知道，她终于，真正踏出了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儿臣，谢父皇恩典！”
她的复仇之路，她的护国之路，从此，正式开启。珠帘已揭，誓言已立，再无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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