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地下指挥中心。
老张凝视着全息沙盘上那片顽强闪烁的玄黄色光晕,它如同风暴中摇曳的烛火,在琉璃色覆写区的包围下艰难支撑。防御场的范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压缩,谐振发生器过载烧毁的报告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接连不断。
“按照当前侵蚀速率,‘堡垒’最多还能支撑七十二小时。”技术主管的声音干涩,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
七十二小时。三天后,重庆将步上海后尘,成为又一座被冻结、编译的琉璃标本。
绝望如同冰冷的水泥,灌满了指挥中心的每一个角落。物理武器无效,科技代差如同天堑,他们还能依靠什么?
就在这时,一份来自深层意识研究小组的报告,被紧急呈递到老张面前。报告的内容,源于对林雪昏迷前留下的、关于“世界之树”同步实验数据的再分析,尤其是对那些成功在“共梦”中保持清醒、甚至能清晰回忆细节的志愿者脑波模式的深入研究。
“我们可能……找到了某种规律。”小组负责人,一位年轻的神经科学家,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光芒,“那些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抵抗‘现实覆写’精神影响的个体,他们的脑波在特定频段(尤其是与‘世界之树’意象共鸣的伽马波频段)呈现出一种独特的相干性与稳定性。这种状态,并非天生,似乎可以通过特定的心智训练来诱导和强化!”
他将其称之为 “现实锚定”心智技术。
原理基于一个大胆的假设:征服者的“现实覆写”不仅仅作用于物理层面,同样也作用于观察者的意识层面。它通过强行注入矛盾的物理法则信息,冲击、瓦解个体对“现实”的固有认知,从而加速其物理层面的编译过程。就像病毒攻击细胞,先破坏其内部指令系统。
而“现实锚定”,就是针对这种“认知攻击”的 “意识疫苗” 。
它并非灌输知识或信念,而是训练个体意识,在面对物理规则被强行修改、周遭环境发生超现实剧变时,能够牢牢抓住一个内在的、稳定的“认知锚点”。
这个“锚点”,可以是一个极其私密且坚定的记忆(母亲的笑容,爱人的承诺),可以是一个超越物质的精神信仰(家国情怀,某种哲学理念),甚至可以只是一个纯粹的、对“自我存在”的确信无疑。
训练方法出人意料的“低技术”,却极其严苛:
感官剥离与重构:在绝对安静、黑暗的环境中,让受训者完全依赖内在感知,反复确认“我思故我在”的基石。
矛盾信息耐受:通过虚拟现实技术,模拟各种物理法则矛盾、逻辑悖论场景,训练受训者在这种认知冲突中,保持核心意识的稳定,不陷入混乱或崩溃。
意象聚焦与强化:引导受训者找到并不断强化属于自己的那个“内在锚点”意象,使其成为意识海洋中永不沉没的礁石。
第一批受训者,是自愿报名的残存军人和心理素质极强的科研人员。训练过程堪称折磨。有人因无法承受认知冲突而精神暂时失常,有人在感官剥离中陷入极度恐慌。但成功者,他们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澈和坚定。
机会很快到来。
一股小规模的琉璃色覆写前沿,突破了外围防御场的薄弱点,侵入了一个位于山腹中的后勤补给节点。驻守在那里的一排士兵,成为了第一批在实战中检验“疫苗”的人。
当那冰冷的、带着编译力量的琉璃光芒涌入通道时,恐怖的景象再次上演。墙壁开始泛起水波,材质向晶体转变。熟悉的物理感正在被剥夺。
然而,与上海守军瞬间被冻结、陷入存在性恐惧不同,这排士兵在排长的低吼声中,几乎同时闭上了眼睛(或仅留一条缝隙维持基本观察),开始执行“现实锚定”程序。
他们无视正在异化的环境,将全部精神聚焦于内在。
有人默念着家乡的名字,想象着门前那棵老槐树的纹理。
有人回忆着入伍时的誓言,那股保家卫国的热血仿佛再次奔涌。
有人仅仅是在心中反复确认:“我在呼吸,我的心在跳,我是真实的。”
奇迹发生了。
琉璃光芒掠过他们的身体,编译过程依旧在发生,他们的作战服、武器开始出现晶体化迹象。但是,他们的意识没有被冻结!他们的思维依旧清晰!他们甚至能感受到身体被编译时那种诡异的、非痛的剥离感,却不再因此陷入巨大的不可预测的——恐慌!
“保持锚定!缓慢后退!按预定路线撤离!”排长的声音透过已开始出现杂音的通讯器传来,稳定得不可思议。
他们就像激流中稳住下盘的礁石,虽然无法阻止水流(覆写)的冲刷,却能在其中保持自身的意志与方向!
他们成功撤出了覆写区。虽然部分装备受损,个别人身体出现了轻微的、非致命的局部晶体化(仿佛一种“意识抵抗”留下的伤痕),但无人精神崩溃,无人被“冻结”或完全“编译”!
消息传回指挥中心,一片沸腾!
这不再是迟滞覆写速度,这是在覆写过程中,保住了人类最宝贵的东西——意识的自决与连贯!
“意识的疫苗”……生效了!
老张紧紧攥着那份报告,指节发白。他看着沙盘上那片依旧在缩小的玄黄色区域,眼中却重新燃起了光芒。
敌人可以覆写我们的城市,编译我们的物质。
但现在,我们找到了保护自身意识火种的方法。
只要火种不灭,文明……就还有希望!
他立刻下达命令:“全军推广‘现实锚定’训练!优先级最高!把它变成每一个战士,每一个幸存者的……本能!”
这微弱的“疫苗”,无法立刻扭转战局。
但它在这片名为“绝望”的黑暗冻土上,种下了一颗名为 “抵抗意志”的种子。
意识的反击,从最基础的“坚守自我”,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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