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下了世界的暂停键。
震耳欲聋的龙吼、碎石崩裂的噪音、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同伴们急促的呼吸与呐喊......
所有的一切，都在刹那间归于死寂。
飞扬的尘土凝固在半空，飞溅的碎石保持着迸射的姿态，巨龙那挥出的利爪、喷吐出的毁灭性能量，甚至它熔金竖瞳中燃烧的暴戾，都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之中，成为一幅静态的、宏大而残酷的画卷。
路明非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如同液体般流动、重组。
当他重新聚焦视线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原地，而是诡异地站在了那根贯穿天地的、染血的地刺之前，站在了孙若薇的面前。
他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头巨龙散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冰冷刺骨，但他却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回头去看。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惨烈的一幕牢牢攫住。
少女的身体被粗粝的岩石地刺高高挑起，悬在半空，像一个被无情钉在命运十字架上的祭品。
她那张原本带着甜美酒窝、充满活力的娃娃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扭曲着，细密的冷汗浸湿了她额前的刘海。
她的嘴唇无力地张合着，似乎想发出声音，想呼喊，想诉说最后的遗言，却只能溢出微弱的气流和一丝殷红的血沫。
目光向下，是令人心脏骤停的景象。
那根比她大腿还要粗壮的地刺，毫无怜悯地洞穿了她柔软的身躯，从腹部进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撕裂内脏，从后背透出的尖端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液，甚至挂着一些无法辨认的、属于她身体内部的碎片组织。
鲜血如同决堤的河流，沿着地刺狰狞的纹路不断淌下，在她身下汇聚成一滩迅速扩大的、触目惊心的血泊。
生命的活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眼中流逝。路明非知道，只要时间恢复流动，哪怕只是几秒钟，这个不久前还鲜活灵动的生命，就将彻底香消玉殒。
在她身后，是同样被这定格画面凝固的楚子航、苏沐霜、苏沐嫣和零。
楚子航那向来冰封的脸上，此刻清晰地刻印着滔天的怒火与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他的拳头紧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沐霜绝美的脸庞上交织着错愕、无法置信的悲痛，以及面对绝对力量时的愤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她伸出的手还停留在试图救援的半途。
苏沐嫣的眼神同样震撼而哀恸。就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零，也紧紧皱起了眉头，眼中充满了凝重。
就在这时，路鸣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路明非身边。他踮起脚尖，动作优雅地从那束纯白的玫瑰中抽出一支，轻轻地、几乎是带着一种仪式感地，放在了孙若薇那已被鲜血染红、不再起伏的胸口。
“安息吧。”他轻声说道，语气平静得可怕。
随即，他转过身，面向路明非，脸上露出一种与其行为完全不符的、带着惋惜的神情，突兀地评价道：“真是可惜了，还这么年轻，花一样的年纪。”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又用一种近乎闲聊般的、却字字诛心的语气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哦，你的好闺蜜绘梨衣，可能会因为你的死，大受打击，从此退出卡塞尔学院也说不定呢...你的死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当然啦，退出学院，也不代表她就能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平安活下去就是了.......”
“哦，对了...绘梨衣也进来了呢~要是哥哥再不做决定，他们都没有以后了呢~”
路明非完全听不懂路鸣泽乱七八糟的嘀咕，他的大脑被巨大的冲击和悲伤填满。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早上还和绘梨衣手挽着手、笑容甜美灿烂的女孩，想起了她在赌桌上意气风发、眼眸闪亮的小模样，想起了她活泼开朗地和大家聊天......
这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不，就发生在几个小时之前！怎么会...怎么会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这副血肉模糊、生机断绝的惨状？
“能...能不能救救她......”路明非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望向路鸣泽。
路鸣泽遗憾地摇了摇头，表情无辜又残忍：“做不到哦，哥哥。虽然她现在还有一口气，但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A级血统，受到这种恐怖的贯穿伤，十个她都活不下来。”
他歪着头，看着路明非，语气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探究，“而且，这个女孩和你又没什么太深的关系吧？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心里喜欢的，是陈狩哦~没想到吧？她其实一直不敢打扰陈狩的生活，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姑娘呢......”
“可是...她...她也是为了来找我...才进来的......”路明非痛苦地闭上眼，强烈的负罪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如果不是他误入尼伯龙根，如果不是他......
路鸣泽闻言，却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静止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而诡异：“她死了就死了呗，只不过比其他人早走那么一小会儿而已。”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宏大，仿佛在宣读着既定的命运，“哥哥，你看清楚，今天所有为你进入这里的十一个人——楚子航、恺撒、诺诺、苏茜、夏弥、零、帕西、苏沐霜、苏沐嫣、绘梨衣，还有这个孙若薇...都会死在这里！一个都逃不掉！先是孙若薇，接着是楚子航他们四个，然后，在黑暗中等待的绘梨衣、恺撒他们，会坐上下一班列车，进来继续送死！这就是你们的结局！”
“够了！！！”
路明非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打断了他。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路鸣泽立刻安静下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与路明非相似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路明非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我交换。”
路鸣泽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但他还是故作姿态地问道：“确定吗？哥哥。其实，运气好的话~你自己...未必一定会死在这里的哦？”
他恶劣地给出一个虚假的希望。
路明非不想再听他任何蛊惑人心的废话，斩钉截铁地重复，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交换吧。四分之一，换十一。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成交！”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如同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灿烂而纯粹。
但他随即伸出食指，轻轻摇了摇，带着一丝狡黠纠正道：“不过，哥哥，我得提醒你一下哦。这个‘十一’，是包括你自己在内的。也就是说，你用四分之一的生命，换取你们十一个人存活的机会。但是......”
他的目光转向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的孙若薇，语气变得淡漠：“不包括眼前这个少女。我说了，她马上就要死了，我救不了。我们的交易，无法覆盖一个既定死亡的事实。”
“你！”路明非顿时怒火中烧，一把揪住路鸣泽的衣领，“你不是说什么都能做到吗？！龙王都能杀！为什么不能救她？！！”
路鸣泽任由他抓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一种近乎哲理的、冰冷的语调缓缓说道：“哥哥，杀戮...可比拯救容易多了，不是吗？毁灭总是比创造和挽回更简单直接。”
看着路明非眼中几乎要溢出的绝望和愤怒，路鸣泽话锋一转，即刻补充道，仿佛施舍般：“好啦~别生气啦...虽然我现在救不了她的命，但是，延缓她的死亡，让她多撑一会儿...这点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路明非的眼睛猛地亮起一丝微光，急忙追问：“该怎么做？！”
路鸣泽脸上的笑容变得深邃而神秘，他轻轻拨开路明非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用一种仿佛吟唱般的语调说道：
“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我好了。”
静止的世界，似乎随着他的话语，开始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庞大无比的力量，正挣脱束缚，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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