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玦神色不变，作揖恭谨道：“贵妃和陛下说的话想必是家事，臣不敢妄言。”
“就是因为是家事，朕才来问你。”皇帝观察着林玦的面色，眼中闪着犀利的光芒，缓缓道：“毕竟贵妃有意让她的弟弟和林家千金联姻，甚至还求到了朕这里，你身为林家嫡子，你怎么看？”
林玦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动作，似乎对这个消息满不在乎，眉毛却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故作沉稳的眉宇间暴露出一丝慌乱。
默了两息，林玦极为艰难地开口：“臣代家妹谢过贵妃娘娘好意，只是黛玉年纪还小，不急着找亲事，还请贵妃娘娘另谋良配。”
“贵妃说她的胞弟只比你妹妹大一岁，年岁小也不要紧，先定下来就是。”皇帝像是个真的在关心小辈亲事的长辈一样，“苦口婆心”劝道：“林家和贾家本就是亲戚，如今亲上加亲，贾家又是一门两国公的荣耀，你在朝堂上也能顺遂些。”
顿了顿，他压下恶心感，继续谆谆道：“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若你官途走的顺利，朕也能早些放心将你放在重要的位置上替朕分忧解难。”
一番话说得可谓情真意切，林玦却背后冷汗遍布，扑通一下跪下，额头紧贴地板，字字诚恳，
“臣幸蒙陛下期望，只是臣堂堂男子汉，断没有用妹妹的婚姻来换取的前途的道理。臣只愿家妹能够幸福一生，若她要成亲，一定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若没有遇到心悦之人，即便她不想成亲一直待字闺中也好。臣只此一个愿望，望陛下成全。”
皇帝眯着眼没有说话，似乎在揣度林玦说这些的真心，良久，他冷不丁问道：“如果朕给你和林家女儿赐婚呢？”
“陛下！臣和黛玉是兄妹！”
林玦声音骤然拔高，尖利得有些凄惨，他刚才是装的但现在是真快被吓死了，满脸惊恐地猛抬头，声音都发颤地强调，“臣对家妹只有兄妹之情！”
他死死盯着皇帝，满脸你再说这种话我就死在这儿的架势，“……”
“……咳，你先起来吧。”皇帝被林玦看得略有点尴尬的咳了一声，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脑子抽风了，若无其事地换了个话题，“朕听说你家那个书坊最近新出了一本书，连国子监的博士都大为推崇，朕若没记错，作者是那个写诗写的颇为精妙的绛珠客？”
“陛下好记性。”林玦余惊未消，悄悄打量着皇帝的表情，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生怕皇帝哪根筋没对上又说什么赐婚的话，连忙顺着话头说：“绛珠客经常给我家书坊供稿，陛下对他有兴趣？”
“朕看了几篇他的文章，的确名不虚传。”皇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揶揄道：“若是这位绛珠客跟你同科，朕说不定会点他做这个状元郎。”
林玦道：“绛珠客的确才华斐然，若是他压臣一头，臣心服口服。”
“哦？听这话，你认识这位绛珠客？”皇帝饶有兴趣道：“他的确是个人才，光从文章就能看出颇有见地，你若是认识，不若劝他也入仕科举为朕效力。依朕看，他当个状元也是绰绰有余，正好和你一对好友共以状元之身同朝为官，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林玦不自觉笑起来，与有荣焉道：“臣代绛珠客谢过陛下赏识。”停了停，林玦扬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垂眸声音低落，“只是绛珠客身份有些特殊，恐怕不能科举。”
“难道他是商户？”皇帝不以为然，“虽说商籍不能科考，但凡事总有例外，朕特点他家为皇商，这便算脱了商籍，若只是因为这个，他大可不必担心。”
林玦心中苦笑，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帝说绛珠客实际上就是他的妹妹，沉吟片刻，他认真道：“绛珠客不以真名示人是她自己的意思，臣受人之托，不好贸然违背约定。”
“但陛下对她如此厚望，臣相信她知道后一定会大为感动，若是她愿意对陛下袒露身份，届时臣一定对陛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皇帝对这个神秘的绛珠客更好奇了，尤其林玦竟然这么维护他，不像是普通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人是他亲爹。
但他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既然人家有苦衷，那他没必要刨根问底，大度道：“既然如此，那朕就等着她愿意出世为国效劳的那一天。”
“陛下宽厚仁善，实乃明君之象。”林玦小拍马屁。
皇帝很是受用，笑眯眯道：“不过既然绛珠客不能为朕所用，那你可得补上这个空缺。”
林玦一怔，不明所以，“臣如今已经是翰林院修撰。”
皇帝道：“翰林院的确清贵，但至少也要熬三年才能进入六部供职，以你的才能实在是浪费时间。”
林玦想不到皇帝在打什么算盘，索性谦逊到底：“臣惶恐，翰林院藏有天下书籍，臣这些日子获益良多，即便是在翰林院呆上十年，臣也乐在其中。”
“你倒是心态好。”皇帝哼笑一声，一个字都没信，摆摆手看透一切：“行了，就别在这儿跟朕打太极了，朕有一条路指给你，只看你愿不愿意走。”
林玦立刻改口，“臣愿意一试。”
皇帝玩味，“朕都还没说，你就不怕朕把你扔到哪个犄角旮旯的苦寒之地吗？”
林玦面色一肃，正色道：“若陛下这么做，一定是因为此地需要臣。为百姓做事，臣心甘情愿。”
皇帝眉间一松，理智上知道这话可能只是说的漂亮。但眼前少年表情认真得让人觉得这样的揣测都是一种对他人格的侮辱，皇帝莫名就是觉得，林玦说这话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或许是因为当初林玦答应去江南救疫时太过果断，哪怕明知道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赏赐，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而且做的极好，比他派去的那些久经官场的官员还要好。
皇帝自己都为这份信任咂舌，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一个还没及冠的小孩，朕也不放心让你当一地父母官。朕想让你当朕身边的起居郎，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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