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殿内，顾安挡在林玦前面行了个跪礼，垂眸，口中恭敬道：“参见陛下。”
皇帝高坐案桌之后，目光鹰隼一般射向被他保护在身后的林玦，良久，微微抬了抬手，“安儿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陛下。”
顾安起身，目光都没往身后飘一下，仿佛没意识到林玦还跪着，温顺道：“陛下这么急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你是我的侄子，朕想见你不行吗？”皇帝不满的哼了一声，眼里流露出几分责备，“再说了，你外祖家都找到朕这里来告状了，朕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让你如此大动肝火。”
停顿一下，皇帝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老老实实跪着的林玦，继续道：“你一向是低调的性子，今日却当众以王爷的身份压人，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顾安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半晌，忽然跪下，额头贴着手背，请罪道：“请陛下恕罪，臣今日实在是一时怒火攻心，才忘了体面，当街罚了表叔。”
他抬头满眼愤愤道：“尽管他是臣的表叔，但当街用他国语言辱骂本朝百姓，言语间多次对陛下不敬，臣实在是看不得这种轻狂行为，这才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深吸一口气，似乎在调整情绪，顾安再次深深叩首，“但无论如何，身为本朝王爷，又幸得陛下爱重，臣本应克制己身以身作则，今日之事，是臣考虑不周，还请陛下惩处，臣，感激不尽。”
皇帝静静地看着下面的顾安，眸中神色难以捉摸。
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亲自走过去把顾安扶了起来。
“你这孩子，朕不过是随口问一句，哪里就要你这样严肃了。”皇帝爱怜地拍拍他的手背，轻描淡写道：“德修斯（顾安表叔）这些年仗着朕因为你纵容他，越发的目中无人，你亲手让他清醒清醒也好。”
“皇叔。”顾安眼神动容，认真道：“皇叔以后不必看在我的份上对他们如何优待，我是皇叔养大的，和他们从来没什么干系。”
“朕都知道。”
皇帝将他送到旁边的座位上，才转头将目光落在林玦身上，表情和善道：“你就是林如海的儿子吧，朕从安儿那儿听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
“朕记得你是要考科举的，怎么还跑去经商了，朕记得明天就有秋闱，林如海同意你这样胡闹？”
皇帝语气和蔼，像是一个真的在关心小辈前途的老人。
然而在场两人，无一不察觉到这句话潜藏的陷阱。
本朝禁止官员经商，虽然阳奉阴违的人不计其数，但绝不能真的拿到台面上来说。
顾安暗道不好，有些着急，想要开口帮忙解释，皇帝却恰好此时瞥了他一眼，顾安不得不坐回去。
林玦丝毫不意外皇帝会知道香水铺的背后是林家，脸色不变，不慌不忙道：“回陛下的话，那个铺子的确是我家的，只不过是因为我和娘亲妹妹刚来京城，铺子还没来得及找到人租出去，刚好我妹妹捣鼓出一样新东西，就暂时放在那里，没想到有人喜欢，就卖着玩玩。”
皇帝哼笑一声，“卖着玩玩，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御街上开了一家稀奇的香水铺，如今还能引来拂菻人争抢，你这个妹妹玩的够大的。”
林玦眨眨眼，像是没听懂里面的阴阳怪气，抬起眼睛开心道：“谢陛下对家妹赞赏，她知道了一定会开心的不行。”
皇帝被噎了一下，眯着眼打量着他，严重怀疑这小子就是在跟他装傻。
什么卖着玩玩，他看是图谋已久才对。
皇帝心里门清，林玦也知道皇帝心里清楚，同时，他们也都明白，皇帝不可能真的追究这件事。
毕竟官员暗地里经商已经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林玦又是正经做生意，既没招摇撞骗，也没偷税漏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皇帝都没有理由因为这点小事就惩罚一个身在要职的官员的儿子。
皇帝不知道林玦是因为明白这些才有恃无恐的装疯卖傻，还是真的性格单纯，但他更希望是前者。
比起一个不谙世事的官员，他还是更想要一个聪明的。
皇帝这样想着，深深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不骄不躁的少年，转身坐回了椅子。
“起来吧，你和安儿坐在一起。”
“谢陛下。”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经商的事，林玦隔着一张桌子给了顾安一个安心的眼神。
敲打完人，皇帝也知道是该给个甜枣的时候了，温声对林玦道：“你们来之前，德修斯刚派人来找朕，希望能大规模收购香水，这东西毕竟是你家做出来的，朕便来问问你的意思。”
其实根本不是“收购”，而是想要什么也不花就直接抢走，顺便还告了顾安一状。
皇帝当然不可能真的听信他们那些鬼话，随便几句话把人打发走，倒是香水的事入了心。
先帝在位时多次征战，导致皇帝接手的时候国库精穷，甚至还比不上那些囤积多年的世家大族，皇帝为此没少头疼生气。
如今这个香水听说利润很大，若是能大规模卖给外族，光是税收就是很大一笔进项。
按理来说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好，但是林玦又不太一样。
皇帝可是知道自己宝贝侄子有多喜欢这个林家养子，他今天他找林玦来，一来是为了谈香水的事，二来，是为了亲眼看看这个人怎么样。
至于之前那些，都只能算铺垫，谈生意嘛，总要就讲究一个先声夺人。
皇帝丝毫没有恐吓小孩的愧疚，开门见山道：“朕听闻你这香水小小一瓶就要卖五两银子，甚至有的能卖七两，朕就有点好奇，你们到底赚了多少？”
林玦两眼茫然道：“这些都是家妹闹着玩的，也没人详细记录过收支，草民也不甚清楚。”
皇帝满脸无语，心说你当朕是傻子呢这么好骗。
不过他也理解林玦的顾忌，承诺道：“你只管说，朕不追究你任何问题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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