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钏跪了很久很久，久到再也不可能有人回到这段青砖小路，才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着往屋内走。
她面无表情的脸上缓缓淌下一道血痕，额头的伤口已经变得狰狞，她却毫不在意。
推开门，走进去，她在门口蓦地停住，静静地看了许久躺在床上对外面纷争一无所知的金钏，迟来的愤怒和心疼剧烈地冲击着心房，让她有一种濒死的错觉。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忽的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茫然地看着陌生的床顶。
几乎是同一刹那，银钏也跟着动了，她大步走到床边，膝盖的剧痛如同导火索一样将内心的复杂彻底点燃，手臂有了自己的意志，高高的扬起，狠狠甩了床上人一巴掌。
“啊！你发什么疯！”
金钏恼怒地睁大眼瞪她，触及她额头上的伤愣了一下，有些慌忙的爬起来，伸手要去碰银钏的额头。
“你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二太太帮你做主！”
“啪！”
银钏用力拍开了金钏伸来的手，眼里是浓浓的讥嘲。
“做主？她会给你做主？”
银钏冷笑着，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被二太太当刀使了，你差点被她害死你知道吗！”
金钏被吼蒙了，委屈又不解，但一看到银钏头上的伤口她就发不起火来，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跟我好好说清楚我才知道怎么回事啊。”
银钏喘着粗气闭了闭眼，慢慢把刚才的事都说了一遍。
金钏越听脸色越白，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发现领口被扯开时，心已经跌到了谷底，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那我和林少爷——”
话音戛然而止，金钏看着妹妹失望的眼神，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但未尽之言谁都听得懂，银钏后退一步，几乎崩溃的捂住脑袋，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地嘶吼。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只是被二太太利用了！她就是知道你有攀附之心，才会给你这身不该是你穿的真丝衣裳，才会那么巧刚好让你赶上林少爷喝醉的时机，她就是想利用你毁了林少爷！”
她抬起头，眼眶一片猩红。
“你以为就算你真的成功了，少爷就会娶你做姨娘吗？你知道侮辱长辈婢女是多大的污点吗？林家会允许你就这样一直待在林少爷身边？你好好想想，最后你会是什么下场！”
金钏后知后觉地意识甜美到诱饵之后的深渊，后怕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旋即想到什么，条件反射用力拉紧自己的衣领，整个人因为恐惧而发抖。
“那，那我，我的衣裳。”
她脑袋一片空白，似乎已经被那个可怕的结局吓傻了。
银钏本来恨她蠢，见她这样惊慌的样子又不忍心，冷冷道：“你放心，林少爷压根没碰过你，早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老太太亲自下令，不会有任何人敢讨论这件事。”
“而且我用你在这儿偷懒的借口糊弄了过去，只是你以后也别想着能再去主子面前伺候了。”
金钏狠狠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庆幸地瘫倒在床上，甚至都不在意以后没了前途的事。
总比没了命好啊！
她缓了缓，还是疑惑，“既然林少爷没碰我，那我的衣服是谁扯开的？”
银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上前去扯金钏，“不管怎样，这一关算是过了，你之后也别再想着当姨娘，老老实实地好好做活，娘总不会亏待我们。”
若是放在以前，金钏一定会对这话嗤之以鼻，但是经过这次被贪欲险些害了性命，十分乖巧地点头应是。
银钏心里宽慰了些，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外面走，她膝盖跪了太久肿的厉害走不动，整个人几乎靠在金钏身上。
忽然，她发现了什么，猛的拽住金钏的衣领，力气大得快把金钏勒的喘不过来气。
金钏刚做错了事也不敢吱声，任由银钏眯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儿，银钏捏着金钏领口的一处布料，那里不知道怎么被勾坏了一缕丝，破坏了这身昂贵衣服的美感。
银钏想到什么，声音有些干涩，“你今天，又被谁碰过这衣服吗？”
金钏摇头，“没有，这衣服贵的要死，被二太太赏了之后我恨不得捧起来放着，要不是我想……反正不可能让别人碰着。”
她说着低头，也看到了被勾坏的地方，忽然之间福至心灵，却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测。
“你，你的意思是……”
银钏深吸一口气，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
“我们为了做活不可能留长指甲勾坏衣服。”银钏也忍不住咽口水，又恨又惧，“只可能，只可能是二太太扯开你衣服时，不小心弄坏的。”
姐妹俩陷入一阵沉默，看到彼此眼里的恐惧，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件事。
只要她们还在贾府一天，这个秘密就必须烂在肚子里。
——
林玦回到院子时，黛玉正等着他，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急急忙忙跑出来，眼眶泛着红。
“哥，你没事吧。我听到外面那些谣言，但是奶妈她们都不让我去帮你。”
“我能有什么事，你都说了是谣言，澄清了也就好了，再说外祖母也不可能放任我被这么污蔑。”
林玦笑的轻松，“奶妈不让你去是对的，那些脏的臭的，何必让它们污了你的耳朵？”
黛玉不甘心地嘟囔，“我若是因为怕听到那些话就不帮自己的哥哥，那才是真的污了我自己。”
林玦说不过她，转移话题道：“娘呢，怎么不在院子里？”
黛玉脸上涌上一抹忧色，“娘去找外祖母，娘说，明天我们就搬走回家住。”
“什么？”
林玦下意识皱眉，怕贾母又说什么伤害母女亲情的话，害得贾敏伤心。
脚步一抬就急急忙忙地就要往庆喜堂去，黛玉一把拦住他，严肃道：“娘说了，不让你再掺和进来。”
黛玉认真地转述贾敏的话，“娘说，这是她为人母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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