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虎口隘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沈云疏站在新垒起的石墙后,伸手抚过那些粗糙却严丝合缝的石块。这些石头都是从隘口顶部就地取材,由南山村经验丰富的石匠带着青壮们一块块敲打成型,再用调制的三合土黏合。石墙沿着隘口边缘蜿蜒,已经筑起齐胸高,厚实得令人安心。
“这里要留个射孔。”周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左手握着一根炭笔,在刚砌好的墙面上画出一个方框,“位置要错开,不能在同一条直线上。”
一个南山村的年轻石匠挠着头:“周教头,这孔开起来费功夫啊。”
“费功夫,但能保命。”周砚语气平静,“敌人射箭过来,若是直对着,一箭就能伤到后面的人。错开来,他们就得调整角度。”
那石匠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沈云疏看着周砚专注的侧脸。这些日子以来,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防御工事的建设中。失去右臂的功能后,他更加专注于观察和思考,对防御体系的理解反而更加精深。
“周大哥,去上面看看吧。”沈云疏指了指正在搭建的哨塔。
两人沿着新修的石阶向上走去。这些石阶是这几日新凿出来的,虽然粗糙,但比之前攀爬要安全得多。
哨塔的骨架已经立起,用的是碗口粗的青冈木。南山村的老木匠正在指挥年轻人架设横梁,他手里拿着一个奇怪的工具——一个用绳索吊着的铁块。
“这是垂球。”老木匠见沈云疏好奇,笑着解释,“靠着它,我们能确保每一根柱子都是垂直的。塔要是歪了,风一吹就危险咯。”
周砚仔细检查着榫卯结构:“这些接缝处,最好再用铁箍加固。”
“已经让人去打了。”老木匠点头,“按照周教头您给的图样,铁匠正在赶工。”
哨塔分两层,下层较为宽敞,足以容纳十余人休息、储备物资。上层是了望台,四面开窗,视野极佳。沈云疏站在尚未封顶的了望台上向下望去,整条山路尽收眼底。若有敌人来犯,在这里就能早早发现。
“这里要安装那个报警的铜钟。”沈云疏指着中央的横梁说道。
石岩正好从下面走上来,闻言笑道:“已经准备好了,是我们村祖传的一面铜锣,敲起来声音洪亮,保管两头都能听见。”
这时,下面传来一阵欢呼声。众人向下望去,只见第一架简易投石机已经被运到了隘口下方。
赵石满头大汗地跑上来汇报:“云疏姐,周教头,投石机做好了,要不要现在试试?”
“走,去看看。”周砚眼中闪过期待。
隘口下方特意清理出一片空地。那架投石机看起来十分简陋,主体是一个木制支架,一根长长的抛射杆,后端系着装满石块的网兜作为配重。
“这是按照您给的图样做的。”赵石向周砚解释道,“用了最结实的木料,关键部位都包了铁皮。”
周砚绕着投石机走了一圈,仔细检查每一个连接处:“试射一次,用最小的配重。”
几个年轻人忙碌起来,用绞盘将抛射杆拉下,在网兜里放入石块。赵石亲自调整着抛射杆的角度,在支架上做了一个标记。
“放!”
随着一声令下,绞盘松开。配重网兜快速下坠,抛射杆猛地扬起,将放在另一端皮兜里的一块石头抛了出去。
石头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约莫八十步远的地方,激起一片尘土。
“好!”围观的众人齐声喝彩。
周砚却皱起眉头:“射程不够。按照设计,至少应该达到一百二十步。”
他走到投石机前,左手指着抛射杆与支架的连接处:“这里的摩擦力太大了。还有,配重下落不够顺畅。”
老木匠凑上前仔细观察:“确实,这个轴做得不够圆滑。得重新打磨,再上些油脂。”
“抛射杆也可以再削薄一些,减轻重量。”沈云疏建议道,“但要保证强度。”
赵石认真记下每一个需要改进的地方:“我马上带人去改。”
试验虽然不尽完美,但证明了这种简易投石机的可行性。众人非但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干劲十足。
午后,沈云疏回到栖雁坳。她先去了火药作坊。
阿禾正在指导新来的两个妇人如何安全地筛制火药原料。见到沈云疏,她兴奋地跑过来:“云疏姐,我们改进了迷障弹的封装方法!”
她拿出一个竹筒,两端用蜡封得严严实实:“这样防潮效果更好,使用时只要掰开蜡封,点燃引线就行。”
“引线也做了改进。”旁边一个妇人补充道,“用棉线浸过硝石水,燃烧更稳定,不容易熄火。”
沈云疏仔细检查后十分满意:“做得很好。现在每天能制作多少?”
“如果不做其他,专做迷障弹的话,一天能完成二十个。”阿禾答道,“轰天雷要慢一些,因为要确保装药均匀,一天最多十个。”
“优先保证轰天雷。”沈云疏吩咐道,“迷障弹有三十个储备就够用了。”
离开火药作坊,沈云疏又来到工坊区。这里同样忙碌异常。
马老三光着膀子,正在调试新改进的水力鼓风机。水流带动轮叶,通过连杆将风力源源不断送入熔炉,炉火顿时旺了许多。
“好!”马老三抹了把汗,“这样炉温能再高一些,说不定对熔炼星铁有帮助。”
旁边,几个铁匠正在打造周砚设计的铁蒺藜。这种四角尖刺无论怎么抛洒,总有一尖朝上,是阻止骑兵冲锋的利器。
“每个尖刺都要打磨锋利。”负责监督的孙老丈挨个检查着,“要让那些马匪的马匹踩上去就废掉。”
沈云疏注意到,工坊角落里堆着一些奇特的模具。她走过去仔细打量,发现是制作箭簇的砂模,但形状与她之前见过的不同。
“这是周教头新设计的破甲箭簇。”一个铁匠见她感兴趣,主动解释道,“形状更尖细,听说能更好地穿透皮甲。”
“试过了吗?”
“试过了,效果确实好,就是对铁料要求高,打造起来费时。”
沈云疏点点头:“先做一批,配备给最好的射手。”
傍晚时分,沈云疏再次来到虎口隘。短短一天时间,这里的进展令人惊喜。
石墙又加高了一尺,哨塔的骨架已经全部完成,开始铺设楼板。更令人惊喜的是,投石机经过改进后,第二次试射的石头飞出了一百多步远。
周砚正和石岩站在投石机旁讨论着什么。
“配重还可以再增加一些。”周砚说道,“但要小心别超过支架的承受极限。”
石岩点头:“我让木匠再加固一下底座。对了,沈姑娘,了望台明天就能封顶,要不要在上面搭个遮雨棚?”
“要的。”沈云疏说,“不仅要遮雨,还要能防风。守夜的兄弟在上面一待就是几个时辰,不能让他们挨冻。”
“这个简单,用茅草铺厚实些就行。”
夜幕降临,虎口隘点起了篝火。为了赶工,部分人手决定连夜施工。王氏带着妇人们送来了热腾腾的晚饭,还有驱寒的姜汤。
沈云疏、周砚、林栖和石岩围坐在火堆旁,借着火光研究地图。
“按照现在的进度,再过三天,虎口隘就能基本建成。”石岩语气中带着自豪,“到时候,别说那些流匪,就是正规军来攻,也要付出代价。”
林栖难得地开口:“光有防御还不够。要想守住这里,必须主动出击,掌握外面的动向。”
“你的意思是?”沈云疏看向他。
“虎口隘建成后,我要带人往前推进。”林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在通往野狼沟的方向,设立几个前出哨点。一旦有动静,我们就能提前预警。”
周砚赞同这个想法:“最好能摸清他们的巡逻规律。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林栖。”沈云疏说,“需要多少人手,尽管调配。”
林栖点点头,不再说话,目光重新投向地图,仿佛已经在规划侦察路线。
夜深了,虎口隘的施工还在继续。火光映照下,人们忙碌的身影投射在石墙上,仿佛在演绎一场无声的皮影戏。
沈云疏站在渐渐成型的哨塔下,仰头望去。星空璀璨,与地上篝火交相辉映。她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从最初的仓皇逃难,到如今的筑城自守,每一步都充满艰难,但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周砚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在想什么?”
“我在想,等这一切安定下来,我们要在这里种满桃树。”沈云疏微笑着说,“春天来时,桃花映着这石墙哨塔,一定很美。”
周砚沉默片刻,轻声道:“会有那一天的。”
工地上,不知是谁先哼起了小调,很快就有其他人跟着应和。那是在这一带流传很久的山歌,曲调简单却充满力量。歌声在夜色中传得很远,仿佛在向群山宣告:这里,有一群不愿屈服的人,正在用自己的双手,筑起守护家园的铁壁。
第二天黎明,当初升的阳光照在虎口隘上时,哨塔的了望台已经完成了封顶。那面铜锣被牢牢悬挂在横梁下,在晨曦中泛着金红色的光。
沈云墨第一个爬上了望台,拿起锣锤,用力敲下。
“铛——”
洪亮的锣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声音传得很远,连栖雁坳和南山村都能隐约听见。
这是虎口隘建成后第一次敲响警钟,虽然只是一次试音,却象征着这片土地上的居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预警体系。
人们停下手中的活计,静静聆听这庄严的声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情——有自豪,有期待,也有即将面对挑战的凝重。
沈云疏望着在了望台上向她招手的弟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管前路如何艰难,至少此刻,他们已经有了直面危险的勇气和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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