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鸦岭大胜带来的兴奋感在栖雁坳持续了两日，便迅速被更加务实和紧迫的工作所取代。胜利是通往未来的敲门砖，但门后的路，还需要他们自己去开拓。
首要之事，便是与江临府官府的正式接触。这不仅仅是去报个信，更是一场关乎栖雁坳未来地位的关键博弈。
第三日清晨，沈云疏召集了核心成员，在作为议事堂的大窝棚里进行最后的商议。棚子中央摆开了从老鸦岭缴获的几样关键物品：那面被硝烟熏得发黑、却依旧能看清狰狞蛇纹的黑旗寨认旗；几本记录着劫掠往来和物资分配的账册；还有用石灰仔细处理过、装在木盒里的三颗首级，属于“蝮蛇”手下最臭名昭着的三个头目。
“证据都在这里了。”沈云疏指着这些东西，目光扫过周砚、林栖、沈云墨、沈槐等人，“云墨，你带石头和阿昌，再选两个机灵稳重的，押送两名愿意指证‘蝮蛇’罪行的俘虏，带上这些东西，去江临府见苏先生和陈掌柜。”
沈云墨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姐，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周砚补充道：“见到苏文，姿态要恭敬，但底气要足。重点强调我们剿匪的艰难和成果，暗示我们有能力维持这片区域的安宁。关于自治和招募流民的具体条件，先不要主动提死，看对方如何开口。”
林栖抱着臂膀，靠在门框上，言简意赅：“路上小心，防备溃兵流匪。”
“林栖说得对，”沈云疏点头，“虽然老鸦岭被拔除，但难保没有零星余孽或其他势力窥视。你们此行，安全第一。”
她又看向沈槐：“爹，营地这边，防御不能松懈。缴获的兵器铠甲，能用的立刻分发下去，替换掉过于简陋的。巡逻的人数和频次加倍。”
“明白，我这就去安排。”沈槐应声离去。
沈云墨也站起身，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一丝紧张：“那我这就去准备，争取午前出发！”
送走了沈云墨一行，沈云疏将目光投向周砚和林栖：“接下来，我们有两件要紧事。第一，彻底消化老鸦岭的缴获，转化为我们的实力。第二，准备应对官府可能提出的要求，或者……考验。”
周砚会意，他的目光投向工坊区那架已经沉寂下来的水力锻锤。巨大的水轮静静地立在溪流边，连接着复杂的传动杆和那沉重的锻锤头。“水力锻锤好用，但还能更好。这次从老鸦岭找到几块质地不错的硬木，还有几根磨损不算严重的车轴，我想把传动部分的几个木齿轮换掉，再用铁皮加固关键连接处，减少晃动和磨损。这样锻打起来力道更稳，效率还能再提一提。”
“需要多久？”沈云疏问道。她知道技术的持续改进是保持优势的关键。
“三五天吧，主要是打磨新齿轮和安装调试费时间。”周砚估算了一下，“正好，缴获的铁料里有些成色不错的熟铁，可以试着用改进后的锻锤，打造几把标准制式的腰刀，替换掉我们现在这些杂七杂八的兵器。”
林栖在一旁听着，忽然开口道：“弩。手弩的弩臂如果用反复锻打的铁片叠合，会不会比全木的更强？”
周砚愣了一下，仔细思考起来：“叠层锻打……有点像复合弓的原理。理论上可行，但对铁料的要求更高，锻打的技术也更复杂。而且铁臂弩太重，不适合单兵携带。不过，如果是固定防守用的蹶张弩或者更大的床弩，用铁片加固关键部位，倒是个好主意。”他越说眼睛越亮，“林栖，你这想法不错！等我把水力锻锤改进好，可以试试！”
林栖只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沈云疏看着两人讨论，心中欣慰。技术的火花正是在这种交流中迸发的。“好，工坊的改进就交给周大哥你了。需要人手直接找赵石和我爹协调。”
她又看向林栖：“林栖，营地外围的清理和侦察不能停。另外，我想在靠近野鹿峡入口的那片向阳坡地，试着开垦一小块田，种些生长快的菜蔬。你对那片地形熟，觉得哪里合适？”
林栖几乎没有思考，直接答道：“往东半里，有片缓坡，土质尚可，靠近溪流分支，取水方便。周围有矮灌木，能挡风。”
“好，那就定在那里。明天我就带人去清理出来。”沈云疏记下地点。解决粮食问题，不能只靠狩猎和采集，必须有自己的稳定产出。
接下来的几天，栖雁坳仿佛一个高效运转的蜂巢。沈槐带着人加固防御，清理出更多空地规划未来的居住区和仓储区。周砚则带领赵石和几个学徒，开始对水力锻锤进行升级改造。拆卸磨损的旧齿轮时，他们发现其中一个木质齿轮因为长期承受不均匀的力道，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幸好发现得早，不然用不了多久就得崩碎。”赵石后怕地说道。
周砚用左手抚摸着那裂纹，若有所思：“看来光是换硬木还不够。云疏之前提过‘铁包木’的想法，就是在关键受力面镶上一层薄铁皮。这次我们试试。”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新打磨好的硬木齿轮安装到位，然后周砚亲自动手，将烧红的薄铁片用最小的锤子仔细敲打，使其完美贴合在齿轮的受力齿面上，再用水淬火使其紧固。这个过程极其考验耐心和技巧，稍有不慎就会让铁片变形或者与木材结合不牢。
与此同时，另一组人则在林栖划定的那片缓坡上忙碌着。开荒并非易事，盘根错节的草根、隐藏在土里的石块，都需要用简陋的镐头和锄头一点点清理。沈云疏也挽起袖子参与其中，她虽然体力不如男子，但动作利落，指挥若定。
“先把大石块清到一边，可以用来垒田埂。草根尽量挖干净，不然以后还会长。”她一边用锄头刨着土，一边对旁边的人说道。春婶和王氏则带着妇孺，将清理出来的杂草和灌木枝条收集起来，晒干后可以作为柴火或者堆肥的材料。
何氏和马老三也没闲着。何氏带着几个手巧的妇人，利用从老鸦岭缴获的几架破损织机的零件，结合她们自己的理解，试图修复和改良现有的织布工具。马老三则带着人，用新获得的铁制工具，更有效率地加工木材，制作更多的储物箱、桌椅和工具手柄。
阿禾和赵叶则有了新任务。沈云疏将看管和初步甄别俘虏的事情交给了她们，由两名战斗组成员辅助。这既是对她们能力的锻炼，也是一种考验。
阿禾年纪小，但眼神锐利，她负责记录这些俘虏的言行，观察他们的情绪变化。赵叶则细心些，负责给他们分发食物和水，偶尔用自己懂的草药知识，给其中两个在剿匪时受了轻伤的俘虏处理一下伤口，同时暗中观察他们的反应。
“那个叫王老五的，总是偷偷看我们的武器和工坊，眼神不太对。”阿禾私下里向沈云疏汇报。
“那个李狗子，我问他还想不想回家，他眼神躲闪，只说有口饭吃就行。”赵叶也补充了自己的发现。
沈云疏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这些细节有助于她判断哪些俘虏可以尝试吸纳，哪些需要继续严格看管。
就在水力锻锤的改进初步完成，传动起来更加平稳有力，新开垦的菜地也初具规模，播下了第一批耐寒的菜种时，外出的沈云墨一行人，终于回来了。
比预想的时间要晚了一天，而且队伍中多了一个人——正是府尊幕僚，苏文。
苏文的到来，让整个栖雁坳瞬间进入了另一种临战状态。不是刀兵相接，而是言语和智慧的较量。沈云疏得到消息，立刻与周砚、林栖交换了一个眼神。
风，起了。他们织就的网，能否网住想要的未来，就在接下来的应对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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