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薇那句关于“家里出事”的猜测，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夕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一整夜，她睡得都不太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陆辰接电话时紧蹙的眉头，一会儿又是他消失在夜色中匆忙的背影。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淡淡的黑眼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起手机查看。没有新短信，也没有未接来电。陆辰答应今早会通知会议调整的情况，但此刻屏幕依旧安静。
这种等待的焦灼，比她预想的还要磨人。
直到上午三四节课的课间，手机才终于震动了一下。依旧是那条熟悉的陌生号码，言简意赅：
【课题会议改至明晚七点，实验室。资料已发邮箱。——陆辰】
没有解释原因，没有多余一个字。公事公办的语气，与昨晚糖水铺里那个会因为她的笑容而微微放松，甚至说出“共享数据”的陆辰，判若两人。
林夕盯着那条短信，心里那点隐约的不安逐渐扩大。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严重到需要立刻处理，甚至影响了他一贯引以为傲的时间管理？
这种不安，在第二天晚上她再次踏入307实验室时，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证实。
陆辰已经到了。他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复杂的代码界面，但林夕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的气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冷硬。不是平时那种专注于工作的疏离，而是一种仿佛在强行压抑着什么的低气压。
他眼下的淡青色比昨天更明显了些，尽管他依旧坐得笔直，动作也看不出丝毫紊乱，但一种无形的疲惫感，还是从他紧抿的唇角和不自觉微蹙的眉宇间渗透出来。
“开始吧。”他没有寒暄，甚至没有抬头看她，直接切入了正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今天的讨论围绕着她提交的视觉风格定稿展开。陆辰依旧专业、犀利，提出的问题一针见血。但林夕能感觉到，他的反应似乎比平时慢了零点几秒，偶尔在她解释某个设计意图时，他的目光会有一瞬间的放空，像是思维被什么东西短暂地拉扯开。
在他第三次针对同一个色彩饱和度的细节提出质疑后，林夕终于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陆辰，你……还好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陆辰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顿住。
实验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林夕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疲惫，有被打扰的不悦，或许……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我很好。”他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冷硬，带着一种明显的防御姿态，“专注课题。”
三个字，像一堵冰墙，瞬间将林夕所有关切的后续话语都堵了回去。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低下头，讷讷地应了一声：“……哦。”
接下来的讨论，气氛变得更加凝滞。陆辰的话更少了，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林夕不敢再多问，只能更加专注于工作本身，试图用高效的专业交流来化解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然而，在她演示一个交互动画效果时，意外发生了。由于紧张，她不小心碰掉了手边的触控笔。笔滚落到桌子底下，她下意识地弯腰去捡。
就在她蹲下去的瞬间，视线无意中扫过陆辰放在桌下的左手。
那只骨节分明、总是稳定地敲击键盘或握着马克笔的手，此刻正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的手背上，甚至能看到微微凸起的青筋。
他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这个发现让林夕的心猛地一揪。
她迅速捡起笔，坐直身体，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个永远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陆辰，原来也会有这样情绪失控，需要靠紧握拳头来压抑的时候。
会议在一种异样的沉默中结束。林夕收拾好东西，像往常一样道别。
“我先走了。”
这一次，陆辰甚至连“嗯”都没有回应。他只是背对着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僵硬。
林夕轻轻带上门，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晚风吹在身上，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和担忧。周晓薇的猜测，他异常的反应，紧握的拳头……所有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了一个明确的结论：他确实遇到了麻烦，而且不愿意，或者不能对人言说。
她很想帮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甚至连问一句的资格似乎都没有。
这种无力感让她倍感沮丧。回到宿舍，她郁郁寡欢的样子立刻被周晓薇捕捉到。
“怎么了？今晚会议不顺利？陆大神又开启冰山模式了？”
林夕叹了口气，把今晚观察到的一切，包括他紧握的拳头，都告诉了周晓薇。
周晓薇听完，沉默了片刻，脸上玩闹的神色收了起来，变得有些严肃。她凑近林夕，压低声音，透露了一个她刚刚打听到的消息：
“小夕，我好像……知道一点可能的原因。我听学生会的朋友说，陆辰他家里……好像确实出了点经济上的问题，挺棘手的。据说他最近甚至在考虑……接一些校外的私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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