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将“信天翁”号巨大的影子投在逐渐平息的海面上，镀上一层悲壮而温暖的金边。昨夜的疯狂与毁灭仿佛一场遥远的噩梦，只有船体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扭曲变形和破损，无声诉说着曾经经历的惊心动魄。
医疗舱内，气氛却依旧凝重。林夕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测仪器，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只是依旧深陷昏迷。船医刚刚完成一轮检查，对守在床边的陆辰轻轻摇了摇头。
“身体指标在缓慢恢复，但大脑活动……依旧处于深度抑制状态。她透支得太严重了，意识层面的创伤，需要时间和她自身的意志力来修复。”船医的声音带着遗憾，“我们只能提供支持，能否醒来，什么时候醒来……要看她自己。”
陆辰坐在床边，握着林夕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冰凉。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只是陷入了寻常的沉睡。可他知道，她的意识曾在那片恐怖的深蓝中，经历了怎样一场九死一生的搏杀。
他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低声呢喃：“我等你。”
确认林夕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后，陆辰强迫自己离开了医疗舱。战斗结束了，但善后和调查才刚刚开始。
霍克船长正在指挥船员进行损管评估和船只的初步修复，忙得脚不沾地，但看到陆辰出来，还是立刻走了过来，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与后怕：“这次……多亏了你们。”
“是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陆辰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甲板和面带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船员们，“伤亡情况如何？”
霍克船长的神色黯淡了一下：“马尔科姆……没能救回来。还有七名船员在之前的混乱和能量冲击中受了重伤，正在抢救。轻伤……几乎人人都有。”他顿了顿，“安德森的尸体已经封存。那些被控制的船员，在‘潘多拉’内爆后都恢复了神智，但部分人出现了记忆缺失和精神创伤的症状。”
陆辰沉默地点了点头。代价是惨重的。
“赵强呢？”他问。
霍克船长指了指舰桥方向：“他在处理后续数据，说是要确保所有与‘潘多拉’和‘海龙’相关的痕迹彻底清除。”
陆辰眼神微动，朝着舰桥走去。
舰桥内，大部分损坏的设备仍在抢修，只有少数几个终端亮着。赵强独自一人坐在主控台前，屏幕上正快速滚动着数据清除的进度条。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开口：
“她在恢复，是好事。”
陆辰走到他身边，看着屏幕上不断被抹去的数据流，没有说话。
“你在怀疑我。”赵强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终于转过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向陆辰，“怀疑我交给你的数据，怀疑我的身份，怀疑我清除这些痕迹的真正目的。”
陆辰与他对视，眼神锐利：“‘观察员’的职责，包括在必要时牺牲‘变量’吗？”
他指的是林夕。赵强提出的那个近乎送死的“反向同调”方案。
赵强沉默了片刻，重新将目光投向屏幕：“我的核心指令，是防止‘海龙’遗产失控，威胁文明存续。在当时的风险评估中，启动‘最终净化’与尝试‘反向同调’的成功概率差值，不足以让我必须选择牺牲她。我给出了选项，选择权在你们。”
他的解释冰冷而理性，符合他一贯的风格。但陆辰敏锐地捕捉到，在提到林夕时，赵强那几乎无法察觉的、零点几秒的停顿。
“那份数据，”陆辰换了个问题，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银色的存储单元，“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不知道全部内容。”赵强回答得很干脆，“它经由林夕的意识场反向传输，加密方式未知，结构与‘海龙’任何已知数据库都不匹配。破解它，需要最高权限和……时间。”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辰一眼，“或许，只有你能打开它。”
只有他能打开？是因为他的权限，还是……因为他与林夕之间那特殊的连接？
陆辰握紧了存储单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
“我们什么时候返航？”他问。
“损管评估完成后即刻返航。预计需要三十六小时。”赵强回答，“在这期间，我会完成清理工作。上岸后，我会消失。”
“消失？”
“我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冥河’已清除，‘潘多拉’已毁灭，相关数据已封存或清理。至于那份新数据……”赵强的目光再次扫过陆辰手中的存储单元，“那是你的战场了，陆辰。”
他站起身，不再多言，开始收拾旁边寥寥无几的个人物品，仿佛一个完成了任务的程序，准备自我注销。
三十六小时后，“信天翁”号拖着残破的躯体，缓缓驶入了预定的秘密港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医疗队迅速登船，将重伤员和林夕小心地转移至等候的救护车上。陆辰始终跟在林夕的担架旁，寸步不离。
港口的风带着陆地的气息，吹散了些许海上的腥咸。霍克船长带着剩余船员列队，目送着救护车远去，神情肃穆。这一次航行，注定将成为他们所有人生命中无法磨灭的印记。
赵强果然如他所说，在船只靠岸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陆辰没有时间去追寻他的下落。他跟着救护车来到了市内最好的医院，看着林夕被送入加护病房。周晓薇和林夕的父母早已接到消息等在医院，看到昏迷不醒的林夕和浑身笼罩着低气压的陆辰，都红了眼眶。
“小夕……”林母握着女儿的手，泣不成声。
“阿姨，叔叔，她会醒过来的。”陆辰的声音异常坚定，像是在对他们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发誓，“我向你们保证。”
他安排好一切，又通过特殊渠道加强了医院的安保，确保林夕在昏迷期间不会受到任何打扰或潜在威胁。
然后，他回到了那间熟悉的、承载了他们无数回忆的307实验室。
实验室依旧整洁，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窗外阳光正好，与公海上那绝望的幽蓝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辰坐在电脑前，打开了那个加密等级最高的独立终端。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枚银色的存储单元，插入了接口。
屏幕亮起，跳出一个极其简洁的验证界面，背景是一片深邃的、仿佛在缓缓旋转的星云。
验证要求只有两项：
一、最高权限密钥。
二、生物特征绑定确认——【目标：林夕。状态：意识连接稳定（昏迷状态无法验证，需脑波活动恢复至阈值）】
果然……需要林夕。
陆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身体的伤口可以愈合，船只可以修复，但意识的创伤，需要多久？
他看着验证界面上那片旋转的星云，感觉那就像一个新的、未知的宇宙，在等待着他和林夕一起去探索，去揭开其中隐藏的，或许是关于“海龙”，关于“催化剂”，关于他们自身命运的……终极秘密。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短信。内容极其简短，却让他瞬间坐直了身体：
【小心。“冥河”……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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