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心屹立船头,长发无风狂舞,衣袍猎猎作响。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七窍之中甚至有丝丝暗金色的血迹渗出,那是神魂承受亿万怨念冲击、濒临崩溃的征兆。
但她握着镇河镜的双手却稳如磐石,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镇河镜化作的黑暗漩涡剧烈旋转,镜面不再是倒映景象,而是化为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入口!
无数道灰黑色的、由最精纯的罪孽、痛苦、绝望与惩罚意念凝聚而成的洪流,自下方崩塌哀嚎的石碑中冲天而起,如同百川归海,疯狂涌入那镜面漩涡!
整个亡魂隘口都在咆哮!
亿万亡魂积累万古的怨力,此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力量是如此庞大,如此污秽,如此暴虐,甚至暂时冲散了葬星大阵垂落的暗红锁链,撼动了那缓缓旋转的毁灭阵图!
“她疯了?!竟敢直接承载亡魂隘口的罪罚怨念!”
大阵上空,那三名革新派的摆渡人首次露出了惊容。
即便是他们,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引动这股力量,那会直接污染自身本源,甚至被无数混乱意志同化,沦为新的碑林的一部分!
魏殳也看得心惊肉跳,但他牢记安心的嘱托,将玄冥本源催发到极致,乌光结界死死护住源渡之舟,在狂暴的怨念洪流与崩塌的石碑碎屑中艰难稳定船身。
安心感觉自己的神魂正在被撕裂,无数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她识海中尖啸、冲撞,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背叛的恨、失去的痛、永囚的绝望、无尽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防线。
寂灭魂火在她魂体表面剧烈燃烧,不断将最狂暴的怨念灼烧净化,但涌入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净化的速度!
她紧守着一丝灵台清明,将所有的痛苦与冲击,都导向手中的镇河镜!
这面得自冥河河底,被称为巡天之印的古镜,此刻展现出了它不可思议的威能。
那深不见底的镜面漩涡,仿佛连接着某个能够容纳世间一切罪罚的虚无之地,任凭亿万怨念如何冲击,都如同泥牛入海,只是让漩涡旋转得更加急速,散发出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审判气息!
“不够……还不够!”
安心在心中嘶吼,她能感觉到,这股力量虽然庞大,但过于混乱,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只能暂时干扰大阵。
而葬星大阵中央,那颗毁灭光球已经凝聚到了极致,即将落下!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大阵中央,那被锁链贯穿、悬吊着的墨师兄!
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涌现!
她强行分出一缕携带着寂灭魂火与庞大怨念的神念,如同离弦之箭,不是攻向大阵,也不是攻向那三名摆渡人,而是……射向了墨师兄!
“墨前辈!助我!”
那缕神念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把钥匙,携带着安心引动的部分罪罚怨念,以及一丝寂灭魂火的特性,瞬间没入了墨师兄近乎枯竭的魂体!
墨师兄原本黯淡的双眼猛地爆发出一点精光!
他感受到了安心传递过来的、不仅仅是力量,更是一种决绝的意志,以及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
他没有丝毫犹豫!
“以吾残魂为引,燃此万古罪罚!”
墨师兄发出了自被俘以来最清晰、最决绝的意念咆哮!
他竟主动燃烧自己最后的本源魂力,与安心传递过来的罪罚怨念相结合!
轰!
墨师兄的魂体瞬间化作了一道灰黑色的火炬!
那火焰并非炽热,而是冰冷、死寂,充满了审判与惩罚的意味!
贯穿他身体的那些暗红锁链,在这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不同的罪罚之火灼烧下,发出了“滋滋”的腐蚀声,竟开始寸寸断裂!
“不好!他要挣脱!”
那名暗蓝色袍服的摆渡人脸色一变,立刻催动大阵,中央那颗毁灭光球猛地一震,就要朝着墨师兄轰下!
但就在这一刹那!
安心动了!
她将吸纳了亿万怨念、已然膨胀到极限的镇河镜,猛地调转方向,镜面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不再是吸纳,而是……喷发!
目标,直指葬星大阵的核心,那颗毁灭光球!
“以万罪之怨,逆伐陨星之葬!”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颜色的洪流,自镜面咆哮而出!
那洪流之中,蕴含着无数亡魂的嘶吼、罪孽的沉淀、惩罚的酷烈,以及一丝寂灭魂火赋予的终结真意!
它不再是混乱无章的能量,而是在墨师兄自我牺牲的引导下,在镇河镜的统御下,化作了一道代表着冥土古老罪罚规则本身的审判之枪!
罪罚洪流与陨灭光球,在这亡魂隘口的上空,悍然对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种仿佛两个世界规则相互碾压、相互侵蚀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暗红色的毁灭之光与灰黑色的罪罚洪流疯狂交织、湮灭!
大阵的符文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下方无数的石碑在这两股至高力量的碰撞余波下,成片成片地化为齑粉!
那三名摆渡人齐齐闷哼一声,身形晃动,显然大阵受创也牵连到了他们!
“就是现在!魏殳!”
安心用尽最后力气嘶喊,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镇河镜也光芒黯淡地从她手中滑落。
早已蓄势待发的魏殳,眼中精光爆射!
源渡之舟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幽暗巨龙,承载着他滔天的怒火与杀意,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乌光,不是冲向那三名摆渡人,而是……直接撞向了因为能量对冲而变得极其不稳定的葬星大阵本体!
“玄冥——破界!”
轰隆!!!
源渡之舟悍然撞入了暗红色的阵图之中!船首那骷髅头骨发出无声的咆哮,矛尖晶体幽光璀璨到极致!
魏殳将所有的玄冥本源之力,连同对同门遭劫的愤怒,对革新派的杀意,尽数灌注于这一撞之中!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清脆声响,传遍了整个亡魂隘口!
那覆盖天穹的葬星大阵,在被罪罚洪流消耗了大部分力量,核心又被源渡之舟携玄冥本源悍然撞击的情况下,终于……不堪重负,崩裂开无数道巨大的裂痕!
暗红色的光芒急速黯淡,游走的符文纷纷溃散!大阵,被强行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走!”
魏殳一把接住瘫软的安心,捞起坠落的镇河镜,看也不看那阵中喷出的鲜血、气息瞬间萎靡的三名摆渡人,驾驭着源渡之舟,从那破开的缺口处,如同流星般冲出,径直射向碑林深处那巍峨的颅骨关隘!
而在他们身后,是崩溃的大阵,是漫天飘散的能量碎屑,以及……那在罪罚之火中缓缓消散、却带着一丝解脱与欣慰笑容的墨师兄的残魂。
“魏殳……活下去……阻止他们……”
最后的意念,随风而散。
源渡之舟没有丝毫停留,载着昏迷的安心和满身煞气的魏殳,冲入了那由无数颅骨垒砌的、散发着古老界域波动的关隘大门,消失在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亡魂隘口,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碑林,崩溃的大阵,以及三名脸色铁青、身受重伤的革新派摆渡人。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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