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上那个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的吻，像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短暂地照亮了某些深埋的东西，随即又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与死寂。
顾言那按在他后腰的手，和那微微张开的唇缝，如同最隐晦的回应，却也是最后的底线。
他没有更进一步，没有拥抱，没有回吻，只是在那个疯狂的吻结束后，用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又强行压抑的眼睛，深深地、复杂地看了谭韫航一眼，然后，猛地松开手，转身，近乎仓促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古镇清晨未散的薄雾里。
留下谭韫航一个人，站在冰冷的石桥上，唇上还残留着对方的气息和一丝被自己咬破的血腥味。
他赢了。
他逼出了顾言平静面具下的裂痕。
他证明了那并非全然是他一个人的无聊把戏。
但为什么，心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片更加荒芜的空洞和冰冷的疲惫。
他看着顾言消失的方向，直到那身影彻底被雾气吞没，才缓缓抬起手，用指尖擦去唇上那点刺目的鲜红。
够了。
他忽然觉得，这一切，真的很没意思。
顾言的嘴硬，顾言的克制，顾言那深不见底、仿佛永远无法真正触及的内心，他累了。
他不是来玩猜心游戏的。
既然你选择嘴硬，选择将所有的情绪都深埋在那副冰冷的躯壳之下。
既然你宁可承受痛苦，也不愿承认哪怕一丝一毫的动摇。
那就如你所愿。
谭韫航转身，走下石桥，步伐不再有任何迟疑和混乱。
回到民宿，他立刻开始收拾行李，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他订了最快一班回程的机票，然后，拉黑了顾言所有的联系方式。
既然你要玩深沉，玩克制。
那我就陪你玩到底。
只是，这一次，游戏的规则，由我来定。
你不是觉得我的把戏无聊吗？
不是看穿了我的自私和凉薄吗？
那就让你好好看看，一个真正自私、凉薄的人，抽身离开时，会有多干脆。
除非你来求我。
回到熟悉的城市，谭韫航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回避常明轩。
相反，他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纵容的态度，接受常明轩所有的靠近和示好。他会主动约常明轩吃饭，会在公开场合默许他亲昵的举动，甚至会在他留宿的清晨，为他准备早餐。
他扮演着一个完美、体贴的伴侣，脸上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的笑意。但那双眼睛深处，却是一片没有任何温度的冰原。
常明轩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他像是终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珍宝，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
他变得更加黏人，也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好，又会失去这失而复得的一切。
他不再刻意去打探顾言的消息，但他知道，顾言一定在看着。以那个男人的能力和掌控欲，不可能不知道他和常明轩如今如胶似漆的状态。
他在等。
等顾言的反应。
等那座冰山，是否真的能无动于衷。
日子一天天过去。
谭韫航和常明轩出双入对，成了圈内公认的、即将联姻的一对。常明轩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志得意满的幸福。
而顾言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星言科技依旧在稳步发展，与谭家的业务摩擦也似乎悄然平息了下去。
他像是真的彻底从谭韫航的世界里消失了，没有只言片语，没有暗中观察，什么都没有。
就好像古镇石桥上那个清晨，那个混乱的吻，和那双翻涌着情绪的眼睛，都只是谭韫航的一场幻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等待，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时——
在一个顶级珠宝品牌的私人鉴赏会上，谭韫航陪着常明轩挑选订婚戒指。
常明轩正拿着一枚设计繁复的钻戒，兴致勃勃地在他手上比划，询问他的意见。
谭韫航心不在焉地应付着，目光随意地扫过展厅。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展厅角落，一个独自站立的身影上。
是顾言。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西装，身姿挺拔，正静静地看着橱窗里一枚造型极其简洁、却透着冷冽质感的铂金指环。侧脸线条在展厅柔和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孤寂。
他似乎感觉到了谭韫航的视线，缓缓转过头。
隔着大半个展厅，隔着璀璨的珠宝和熙攘的人群，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
这一次，顾言的眼神，不再平静，也不再是古镇石桥上那种翻涌的复杂。
那里面，是一种深可见骨的，压抑到了极致的痛楚。
像是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明明伤痕累累，却依旧固执地不肯发出一丝哀鸣。
他就那样看着谭韫航，看着常明轩亲密地揽着他的腰，看着那枚在他指间闪烁的钻戒。
然后，他极轻地、几不可察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而是一个带着无尽荒凉和自嘲的微不可见的弧度。
随即，他移开了视线，重新将目光投向那枚冰冷的铂金指环，仿佛那才是他唯一的世界。
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一句话。
没有上前。
没有阻止。
只是那一眼。
那一眼中深藏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
足够了。
谭韫航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紧，又骤然松开。
一股混合着报复性的快意、尖锐的刺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席卷了他。
看。
你并非无动于衷。
谭韫航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身边依旧沉浸在幸福中的常明轩，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完美无缺的、温和的笑容。
“就这枚吧，很好看。”他轻声说道，语气温柔。
心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既然你选择沉默，选择承受。
那就继续忍着吧。
顾言。
除非你亲口承认，亲口来求我。
否则，这场戏，我会陪你一直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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