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那句充满了极致恶意和羞辱的“老相好”，像一把最肮脏的、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温婉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里！
她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失！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像火山一样，从她的心底，轰然爆发！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那双一向温婉的、总是盛满了悲伤和忍耐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两簇骇人的、几乎要将人焚烧殆尽的火焰！
她想冲上去！
她想撕烂这个女人的嘴！
她想告诉所有人，她不是不知廉耻的荡妇！她只是一个为了让儿子活下去，才把自己卖进这吃人牢笼里的、可怜的母亲！
可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同样柔软的、无辜的小生命。
小世子被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又被小红那尖利嚣张的声音吓到了，小小的身子，在她的怀里，瑟瑟发抖。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两只小手，死死地抓着温婉的衣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怀里这真实的、依赖的触感，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就浇灭了温婉心里那股即将燎原的怒火。
她不能。
她不能冲动。
她不是一个人。她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怀里这个孩子的安危。更关系着，她远方那个同样需要她保护的、亲生儿子的命运！
在这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
忍到骨头里，刻进血液里。
温婉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眼帘，将那两簇骇人的火焰，连同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死死地，压回了心底最深处。
她没有看小红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只是抱着怀里吓坏了的小世子，用一种极其轻柔的力道，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全世界最温柔的声音，安抚着他。
“不怕……不怕……有……有我在……”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浓浓的鼻音和颤抖。
见她这副逆来顺受、连个屁都不敢放的软骨头模样，小红眼里的轻蔑和得意，更重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更难听的话，来羞辱这个抢了她主子风头的“狐狸精”。
可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却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
“都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是嫌这院子里的规矩，还不够严吗？！”
小红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脸上的嚣张和得意，瞬间，就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她机械地、僵硬地转过身，当她看清来人时，那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只见张嬷嬷和春桃，不知何时，已经像两个没有生命的影子一样，静静地，站在了不远处的廊下。
张嬷嬷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更是覆上了一层骇人的、冰冷的寒霜！那双锐利的眼睛，像两把刀子，直直地，射向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她！
“张……张嬷嬷……”小红的腿，瞬间就软了，哆哆嗦嗦地，就想跪下求饶。
可张嬷嬷，却连个正眼，都懒得再给她。
她只是对着身旁的春桃，用一种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冷冷地吩咐道：“去告诉李侍妾，就说她院子里的丫鬟，冲撞了小世子。让她自己，掂量着办。”
“是。”春桃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不要啊！嬷嬷饶命！嬷嬷饶命啊！”
小红一听这话，吓得魂飞魄散！
她知道，张嬷嬷这是在要她的命啊！以李侍妾那跋扈的性子，为了平息清晖院的怒火，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拖出去，打死！
可无论她如何哭喊求饶，张嬷嬷，都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温婉抱着孩子，从头到尾，都像一个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心里，没有丝毫大仇得报的快意。
只有一片，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悲哀。
这就是王府。
一个下人的命，甚至，还不如主子的一句话，来得重要。
……
经历了这次风波之后，王府里那些针对温婉的、明面上的挑衅，总算是消停了不少。
可那些背地里的、淬了毒般的流言蜚语，却从未停止。
温婉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她不与任何人来往，也不听任何闲言碎语。
她将自己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了那个同样孤独的、只有她一个人的小世子，萧云昭的身上。
他，成了她在这座冰冷的、吃人的牢笼里，唯一的精神寄托。
而在她这般日复一日的、几乎是掏空了自己所有的、温柔的陪伴和照料下，那个曾经病恹恹的、仿佛随时都可能夭折的小生命，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好。
他的小脸，渐渐地，有了健康的红润。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像两颗最璀璨的黑曜石。
他甚至还开始长牙了，总喜欢抱着温婉的手指，用他那还没长齐的小乳牙，轻轻地、痒痒地磨着。
可他，就是不说话。
快两岁的孩子了，连一声最简单的“爹”，或者“嬷嬷”，都从未开口叫过。
张嬷嬷急得不行，请了吴太医来看了好几次，都说世子爷的身体，并无大碍，许是……许是开口晚罢了。
只有温婉知道，不是的。
这个孩子，不是不会说，而是……不想说。
他太孤独了。
在这个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对他敬畏多于亲近的、冰冷的环境里，他下意识地，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温婉愈发地，心疼他了。
她开始用一种笨拙的、却也最真诚的方式，试图敲开他那紧闭的心门。
她会抱着他，坐在廊下，指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一遍又一遍地，不厌其烦地，教他。
“宝宝，你看，那是花，红色的花……”
“那是树，绿色的树……”
她会拿着一个拨浪鼓，在他面前，一边摇，一边唱着那首早已烂熟于心的、不成调的家乡小调。
“……月光光，照地堂……”
每当这时，小世子就会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看着她。那眼神，充满了孺慕，充满了依赖，也充满了……一种她读不懂的、深深的悲伤。
这天下午，江城难得地，出了一个大太阳。
温婉抱着小世子，坐在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晒着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刚做好的、小小的拨浪鼓，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
“咚咚……咚咚……”
那声音，清脆，又带着一丝遥远的、故乡的味道。
小世子靠在她的怀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好奇地，去抓那个能发出声音的、有趣的小玩意儿。
温婉看着他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了这两个多月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悲伤和伪装的、温柔的笑容。
她低下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蹭了蹭儿子那温软的小脸蛋，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全世界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充满了无尽思念的声音，喃喃地，说了一句。
“……娘的……好宝宝……”
她想她的儿子，小石头了。
就在她沉浸在这份混杂着幸福与心酸的、复杂的情绪中时，一个极其清晰的、充满了孺慕之情的、软软糯糯的童音，突然，毫无预兆地，在她的耳边，响了起来！
那声音，像一道来自天外的、最温暖的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只听见，那个快两岁了，还从未开过口的、被所有人断定为“开口晚”的小世子，仰着那张越来越有血色的小脸，用他那双最纯净、最明亮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叫出了一声：
“……娘……”
轰！
温婉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了！
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猛地低下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那个正对着自己露出一个天使般笑容的小人儿！
他……他刚才……叫她什么？！
温婉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手里的那个拨浪鼓，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刺耳的声响。
她就那么呆呆地，抱着怀里的孩子，整个人，都石化了。
而这石破天惊的一声“娘”，以及这诡异的、仿佛连时间都已凝固的一幕，恰好，被走到院门口的、正准备进来查看情况的、面无表情的张嬷嬷，和……
不知何时，已经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身后的、那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煞气的、靖王萧彻，看了个……
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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