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回的货箱就堆在加工坊的院子中央,像一块丑陋的疮疤。王大山拆开一包,指着上面几处极不自然的暗绿色霉斑,气得嘴唇发抖:“杨哥,你看!这根本不是自然发霉!咱们的腊肉熏好后干得能敲出声,通风存放,怎么可能就这一箱偏偏这几块长这么整齐的霉?还偏偏就在供销社货架上长了?”
杨涛蹲下身,没有用手直接触碰,而是捡起一根小木棍,轻轻拨弄着那所谓的“霉斑”。霉斑分布得很有“规律”,集中在几块腊肉的同一侧,颜色深浅一致,更像是用刷子蘸了什么东西点上去的。
他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微弱的、不属于腊肉和霉菌的酸涩气味钻入鼻腔。
“咱们这批货,是什么时候生产的?谁负责的?”杨涛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上周三、周四那批,一共出了两百斤,分送到五个乡镇供销社。石岭镇这只是其中一箱。”王大山迅速翻出生产记录,“负责腌制的是刘婶,熏制是老赵头,最后装箱是我亲自盯着的,当时绝对没问题!”
“上周三、周四……”杨涛沉吟着,那正是他被搜查后的第二天。对方动作好快。
“杨哥,现在怎么办?石岭镇供销社那边很生气,说要暂停跟咱们的合作,还要我们赔偿他们的名誉损失!消息要是传开,其他供销社恐怕也会……”王大山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这很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刚刚建立起来的供销社渠道全面崩溃。
“慌什么。”杨涛站起身,目光扫过院子里忧心忡忡的工人们,“咱们的腊肉没问题,心里就没鬼。大山,你亲自去一趟石岭镇供销社,态度要诚恳,就说是我们质检疏忽,给他们添麻烦了,所有损失我们承担,这批货我们原价赔偿,再免费赠送他们一批新货作为补偿。”
“啊?这……这不是认了吗?”王大山不解。
“这不是认罪,是姿态。”杨涛冷静地分析,“先把他们的情绪稳住,避免事态扩大。同时,你私下跟供销社的负责人沟通,暗示他这事有蹊跷,请他给我们一点时间自查。记住,是私下,不要声张。”
王大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另外,”杨涛继续吩咐,“把咱们库房里同一批次的所有腊肉,全部开箱检查,一块也不准漏!重点是检查有没有类似的霉斑,或者任何不寻常的痕迹。”
工人们立刻行动起来。杨涛则走到一旁,从退回的那箱腊肉上,小心翼翼地刮下一点霉斑样本,用油纸包好。他又仔细检查了包装的箱体和麻绳,在箱体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小片湿漉漉的、尚未完全干透的深色痕迹,同样取样包好。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关上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开始快速书写。他将从被搜查到今日退货的整个过程,时间、人物、细节,尽可能客观地记录下来。这是他从现代带来的习惯,保留证据链,厘清思路。
对方用阴招,他不能也跟着用蛮力。在这个逐渐走向法治的年代,他需要的是证据,是能让对方无法抵赖的铁证。
下午,库房检查结果出来了,同一批次的其他腊肉全都完好无损,干燥紧实,没有任何质量问题。这更加印证了杨涛的判断——问题出在流通环节,是有人针对石岭镇这一箱货做了手脚。
是谁?怎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杨涛脑海里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赵老三?李长贵?还是他们指使的其他人?
就在这时,水生悄悄找了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杨哥,有发现!我按你说的,盯着那个姓王的女人,发现她昨天下午请假没上班,去了城南的一处老房子,见了个人。你猜是谁?”
“谁?”
“赵老三手下的一个混混,我上次在凯里百货大楼外面见过他!”水生压低声音,“他们在屋里待了大概半小时,那混混走的时候,手里好像拿着个什么东西,用布包着,看不清楚。”
赵老三……李长贵的相好……这两条线果然连上了!
杨涛眼神锐利起来。对方利用李长贵的职权背景施加压力,同时让赵老三负责具体执行肮脏勾当,甚至可能利用了那个姓王的女人作为中间人或不自觉的传递者。
“水生,你再帮我跑一趟。”杨涛低声交代,“去找九爷,把咱们遇到的情况,还有你看到的,都告诉他。问问他,认不认识可靠的人,能帮我化验一下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他拿出那包取样,“要快,而且要保密。”
水生接过油纸包,郑重地塞进怀里:“我明白,杨哥!”
水生离开后,杨涛沉思片刻,又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亲自去了一趟县里的邮电局,拨通了凯里供销社张启明主任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杨涛没有直接诉苦,而是以汇报进展的口吻,提到了石岭镇供销社的“误会”。
“……张主任,给您添麻烦了。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做了处理,承担全部责任,并加强了出厂质检。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巧合,正好在我们筹备展销会产品的节骨眼上。”杨涛语气诚恳,点到为止。
电话那头的张启明沉默了几秒,声音传来:“小杨啊,做生意难免遇到各种问题。重要的是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方法。你做得对,先稳住局面。展销会的事你们继续准备,州里很重视这次推广本地特产的机会,不要受个别事件影响。”
“谢谢张主任理解!”杨涛心中一定,张启明的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至少保证了上层渠道暂时不会因为这次事件而彻底关闭。
挂断电话,杨涛感觉手中的筹码又多了一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找到证据,然后……反击!
两天后的傍晚,水生带回了九爷的消息和一个用蜡封好的小玻璃瓶,里面是些许白色粉末。
“杨哥,九爷说了,这是他从地区卫生局一个老朋友那里弄来的化验结果。”水生神色严肃,“那霉斑是假的,是用一种叫‘硫酸铜’的化学东西混合霉菌培养液刷上去的,那东西有毒,吃了肯定会拉肚子!箱子里那个湿痕,也是同样的东西!”
杨涛接过玻璃瓶,看着里面的白色粉末(硫酸铜晶体),眼神冰冷。果然如此!栽赃陷害,还用了有毒物质,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九爷还说了,”水生继续道,“那个跟王女人见面的混混,外号叫‘疤瘌眼’,是赵老三的得力手下,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他最近常在城南的‘老六茶馆’晃悠。”
“老六茶馆……”杨涛记住了这个名字。
证据已经有了,下一步,就是如何用好这些证据。直接举报?对方在工商和公安系统有人,很容易被压下来,甚至可能打草惊蛇。
他需要一场更精彩的演出,一场能让对手自食其果的演出。
又到了周三晚上。根据水生的观察,这是李长贵雷打不动去相好那里的日子。
杨涛换上一身深色衣服,带着那瓶硫酸铜粉末和一份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一份记录了李长贵近期几次去小王住处的时间、停留时长,以及赵老三手下“疤瘌眼”与小王接触的简要记录的匿名信,趁着夜色出了门。
他没有去小王的住处,而是来到了县工商局家属院附近。他知道李长贵家也住在这里。
他在一个僻静的角落耐心等待着,直到看到李长贵那微胖的身影从小王家方向回来,慢悠悠地踱进家属院。
估算好时间,杨涛戴上手套,将一个牛皮纸信封塞进了李长贵家院门的门缝里。信封里,只有那瓶硫酸铜粉末和一张字条,字条上是用左手写的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李局长,赵老三的人用这东西害人,怕是会牵连到您。”
做完这一切,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杨涛照常去加工坊安排生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他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
下午,王大山从石岭镇回来,脸上带着困惑:“杨哥,怪了!石岭镇供销社那边今天态度大变,说那批腊肉的事情可能是个误会,让我们不用赔偿了,还催着我们尽快补送新货过去!”
杨涛点点头,并不意外。李长贵收到那份“礼物”,必然又惊又怒。他肯定能认出那是用来陷害杨涛的东西,也明白送信人的潜台词——我知道是你和赵老三搞的鬼,而且我手里有证据能把你牵扯进来。
为了自保,李长贵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立刻平息“腊肉霉变”事件,避免事情闹大,引火烧身。
这只是第一步。
当天晚上,杨涛又去了一趟城南的“老六茶馆”。他没有进去,而是在对面的巷口阴影里站着。果然,没多久就看到脸上有道疤的“疤瘌眼”和几个混混醉醺醺地从茶馆里出来。
杨涛压低帽檐,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在一个灯光昏暗的拐角,趁另外几个混混拐进另一条巷子,只剩下“疤瘌眼”一人晃晃悠悠往前走时,杨涛迅速上前,从后面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将一块浸了乙醚(他通过九爷渠道弄到的少量医用麻醉剂)的纱布捂住了他的口鼻。
“疤瘌眼”挣扎了几下,很快软倒在地。
杨涛将他拖到旁边堆满杂物的死角,迅速从他身上搜出一些零钱、一包烟,还有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与九爷提供的样品一模一样的硫酸铜粉末!
杨涛冷笑一声,将东西收好。然后,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份“礼物”——一份字迹与送给李长贵那份一模一样的匿名信,塞进了“疤瘌眼”的口袋。信上写着:“赵老三,李局长让你把事情扛下来,否则你知道后果。”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幽灵般迅速离开现场。
第二天,县城里开始流传一些小道消息:赵老三和手下的“疤瘌眼”不知为何闹翻了,两人在码头上大打出手,“疤瘌眼”被打得不轻,还扬言要爆出赵老三的不少黑料……
听到这些消息,杨涛知道,他种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李长贵会因为“疤瘌眼”身上的那封信,怀疑赵老三手下出了问题,甚至怀疑赵三想出卖他自保。而赵老三则会因为“疤瘌眼”的突然反水和那封信,怀疑李长贵要丢车保帅,让他背黑锅。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他们脆弱的联盟中生根发芽。
而杨涛,这个他们眼中的猎物,此刻正冷静地擦拭着手中的猎刀,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巧妙地拨动那根弦,让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不知不觉中互换。这场暗流汹涌的商战,才刚刚进入最精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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