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曦的宣战，如同向深渊中投下了一块巨石，却没能激起任何涟漪。预想中的疯狂报复没有到来，无论是西线的“天罚军”还是迷雾之海的神秘舰队，都出奇地保持着静默。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更令人心悸。
帅帐内，洛云曦独自一人，正对着“世界之锚”进行着更深层次的解析。她试图找到关闭其“世界扫描”功能的方法，但对方的权限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墙，死死地锁着核心区域。
就在此时，“世界之锚”突然毫无征兆地自行启动。
暗金色的球体上，光芒大盛，一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更加稳定的人形投影，出现在洛云曦的面前。
那是一个须发皆白、气质儒雅的老人。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制服，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眼神中充满了看着得意门生的欣赏与慈爱。
正是她曾经最敬重、也最亲近的导师，方舟基金会的最高议长。
“云曦，我的孩子。”老人的声音温和而又充满磁性，仿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做得很好，比我预想中……还要出色。”
洛云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她从对方的语气中，听不到丝毫的愤怒，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是你，一手策划了所有的一切。”洛云曦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导师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从你被选中，到你的穿越，再到你整合天启与归墟的力量……所有的一切，都在‘普罗米修斯’的计划之内。”
“为什么？”洛云曦死死地盯着他，“为了权力？还是为了永生？”
“不，我的孩子，你把我想得太渺小了。”导师缓缓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仿佛在看一个尚未开化的孩童，“我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一个更伟大的目标——延续。”
他轻轻一挥手，身后的投影瞬间变幻，变成了一颗伤痕累累的、正在走向枯萎的蓝色星球。
地球。
“我们的家，正在死去。”导师的语气变得沉重，“根据基金会最精密的计算，在未来的97年内，地球的资源将彻底枯竭，生态系统将全面崩溃，不再适合任何高等生命居住。这个过程，不可逆转。”
“为了不让‘人类’这个伟大的文明，就此消失在宇宙的长河中，我们必须为我们的后代，寻找一个新的家园。一个……火种的延续之地。”
他的目光，穿透了投影，仿佛落在了洛云曦脚下的这片土地上。
“我们找到了天启，一个充满活力、资源丰沛的年轻世界。它就是延续我们文明火种的希望。”
“所以，你们就要毁灭这里的文明，屠杀这里的生灵，把它变成你们的后花园？”洛云曦的声音在颤抖，那是被极致的愤怒所点燃的颤抖。
“这不是毁灭，是‘格式化’。”导师纠正了她的用词，语气依旧平静得可怕，“一个硬盘在装入新的系统前，总要先清空里面无用的数据。这或许残酷，但为了更伟大的目标，这是必要的牺牲。”
“牺牲？你凭什么决定谁该被牺牲？！”
“凭我看得更远。”导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云曦，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有一千名乘客。旁边，有一艘只能再承载五百人的救生艇。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什么？是让所有人在‘公平’中同归于尽，还是牺牲掉五百人，让另外五百人活下去，去延续生命？”
“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不，它有解。”导师的声音斩钉截铁，“而我，选择了那个唯一能让‘人类’这个概念延续下去的答案！我背负了所有的罪恶，只为给我们的文明，留下最后一颗火种。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的真意——盗取天火者，必将承受永世的责罚。我，心甘情愿。”
帅帐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洛云曦第一次发现，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疯狂的野心家，而是一个……极端理性的救世主。他的理论自成闭环，他的信念坚不可摧。
用常规的道德去谴责他，是毫无意义的。
“你的计划，有一个致命的漏洞。”许久之后，洛云曦缓缓开口。
“哦？”
“你所谓的‘牺牲’，所谓的‘无用的数据’，他们也是生命。”洛云曦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们会哭，会笑，会爱，会恨。他们不是你计算机里的一串代码。你所谓的救世，是以毁灭另一个世界为前提的。这种延续，本身就是最大的罪恶。”
“妇人之仁。”导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失望。
“不。”洛云曦摇了摇头，她的脸上，绽放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这是我，与你最大的不同。”
“你选择牺牲一半，拯救一半。而我，选择拯救所有。”
“我将找到拯救两个世界的第三条道路。既让地球文明得以延续，也让天启世界保持完整。”
导师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个学生，看着她眼中那不容动摇的、近乎天真的光芒。
“很美的梦想，我的孩子。”良久，他轻声叹了口气，“可惜，你没有时间了。”
“你的宣战，就是信号。基金会最精锐的‘远征军’，已经集结完毕。他们将带着地球文明最顶尖的科技，降临到这片土地上。”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回到我的身边，回到‘理性’与‘正确’的道路上来。不要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与自己的母星为敌。”
“道不同，不相为谋。”洛云曦缓缓拔出了长剑，剑尖直指投影，“我的回答，我的剑，会给你们。”
“……很遗憾。”
导师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世界之锚”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下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洛云曦知道，真正的战争，从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
那将不再是单纯的军事对抗，更是一场……文明与文明，理念与理念的终极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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