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的风暴，余波正以惊人的速度席卷整个天启京城。
户部侍郎赵元凯被打入天牢，三司会审的旨意如同催命符，让所有与二皇子轩辕珏有所牵连的官员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清吏司的凶名，伴随着其首任司主洛云曦那张看似柔美却冰冷如霜的脸，成了悬在百官头顶的一把利剑。
所有人都以为，一场规模浩大的清洗即将来临。这位以雷霆手段着称的慧安县主，必然会乘胜追击，将二皇子一派连根拔起，以儆效尤。京城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之前的压抑与恐慌。
然而，在御书房内，气氛却与外界的想象截然不同。
“爱卿的意思是，只查赵元凯一人，其余涉案官员，只要主动交代，退还赃款，便可既往不咎？”
皇帝轩辕宏坐在龙椅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深邃的目光落在下方那个纤细却挺拔的身影上，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与审视。
他刚刚才见识了洛云曦的雷霆之威，那种决绝与锋利，让他这个见惯了风浪的帝王都为之侧目。可转眼间，她却收起了所有爪牙，反而提出了一套宽宏得近乎妇人之仁的方案。
“回禀陛下，臣女以为，赵元凯乃此案首恶，贪赃枉法，蠹国害民，必须严惩，方能彰显国法威严。”洛云曦的声音清冷而平静，在大殿中缓缓回响，“但依附于他的那些官员，其中不乏一时糊涂、被逼无奈之人。若尽数拿下，不仅会使朝廷众多位置空悬，政务停摆，更会逼得他们抱团死守，负隅顽抗，反而不利于朝局安稳。”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直视着天子，目光清澈，不卑不亢。
“堵不如疏。与其将他们全部推向绝路，不如给他们一条生路。陛下只需降下雷霆雨露，严惩首恶，宽恕胁从。那些涉案不深者，必然会对陛下感恩戴德，主动与二皇子一派划清界限。如此，二皇子党羽便会不攻自破，土崩瓦解。”
“这，便是臣女的‘杀人诛心’之计。”
“杀人诛心……”轩辕宏玩味地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的审视缓缓化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但更多的，却是深深的忌惮。
好一个杀人诛心！
这一招，比将所有涉案官员全部下狱还要狠辣。肉体上的消灭只能带来一时的震慑，而人心的瓦解，才是真正从根源上摧毁一个派系的力量。她不仅要杀鸡儆猴，还要让那些猴子们对她感恩戴德，转而成为她可以利用的力量。
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女，其心智之深沉，手段之老辣，远超她这个年纪应有的一切。
他沉默了良久，御书房内静得只剩下他和洛云曦的呼吸声。
“准奏。”最终，皇帝沉声开口，打破了寂静。“具体章程，由你清吏司拟定，交由中书省颁行。”
“臣女，遵旨。”洛云曦深深一拜，眼底划过一抹微光。
她知道，皇帝同意了。因为这个方案，最符合皇帝的利益——既能兵不血刃地削弱皇子势力，又能彰显他的仁德，还能顺便收拢一批官员的人心。
而她，也通过此举，再次向皇帝，向整个朝堂，展现了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
清吏司，不仅仅是一把只会杀人的刀，更是一把能“治病救人”、平衡朝局的手术刀。
……
从御书房出来，洛云曦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径直去了清吏司衙门。
此刻的清吏司，气氛肃杀，所有官吏都在屏息待命。司主在金銮殿上与百官对峙，最终将户部侍郎拉下马的消息，早已传遍了衙门内外。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亢奋与敬畏，等待着他们的司主归来，下达新的指令。
当洛云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以副司主卫离为首的众人立刻单膝跪地，声震屋瓦：
“恭迎司主得胜归来！”
“都起来吧。”洛云曦淡淡地开口，径直走向主位坐下，将一份盖着玉玺朱印的明黄卷轴放在案上，“陛下的旨意，即刻传遍各部衙门。自今日起，凡涉赵元凯案，主动前往清吏司交代问题、退还赃款者，一概从轻发落。限期三日，逾期不候者，按律严惩。”
此令一出，卫离等人皆是一愣。
“司主，这……这不是放虎归山吗？”卫离为人耿直，最是看不惯那些贪官污吏，忍不住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我们好不容易才撕开一个口子，正是顺藤摸瓜，一网打尽的好时机啊！”
洛云曦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卫离，杀人，是最低级的手段。我们要做的，是诛心。”
她将御书房中的那番话，简明扼要地对众人复述了一遍。
“陛下的意思是，要分化他们，瓦解他们，让他们从内部溃烂。给他们一条看似宽宏的出路，才能让他们为了争抢这条路而互相攻讦、出卖。三日之后，我们手中掌握的证据，将比现在多十倍。”
听完这番话，整个清吏司大堂鸦雀无声。
卫离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羞愧不已的神情。他再次单膝跪下，这一次，是心悦诚服。
“司主深谋远虑，属下愚钝，万万不及！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卫离等人雷厉风行地离去，洛云曦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她端起桌上的清茶，指尖却有些微微发凉。
今日这一切，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惊心。她看似掌握了主动，但实际上，每一步都走在皇帝默许的钢丝上。
皇帝的忌惮，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所以，她更需要一个强大的盟友。
当晚，四皇子府。
轩辕琅亲自在书房门口迎接洛云曦，他一身月白常服，面带温和的笑意，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来。
“云曦，今日你在朝堂之上的风采，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他亲自为她沏上一杯热茶，“尤其是最后那招‘恩威并施’，高明至极。”
“殿下谬赞了。”洛云曦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传来，驱散了几分寒意，“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让殿下见笑了。”
“这可不是小聪明。”轩辕琅摇了摇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此举，看似放过了二哥的许多党羽，实则是釜底抽薪，彻底断了他们的根。那些被‘宽恕’的官员，从此便打上了不可靠的烙印，二哥再也不可能信任他们。而他们为了自保，也只会拼命与二哥撇清关系。经此一役，二哥在朝中的势力，至少折损了六成。”
他看着洛云曦，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更重要的是，你向父皇证明了，你和你的清吏司，不仅能当一把快刀，还能做一剂良药。这才是让父皇最为看重的地方。”
“能得殿下如此评价，云曦便安心了。”洛云曦微微一笑，“今日之事，还多亏了殿下在朝中策应，吸引了二皇子的部分注意力。”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轩辕琅的笑容愈发温和，“我们的敌人是共同的。你的胜利，便是我的胜利。”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云曦，你也要小心。你今日展现出的能量太大了，父皇在欣慰的同时，也必然会更加忌惮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明白。”洛云曦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所以，我才更需要殿下的支持。”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窗外，月色如水，静谧祥和。
而这盘名为“储位之争”的棋局，却因洛云曦这颗关键棋子的落下，激起了滔天巨浪，愈发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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