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李赫，像是在看一个初入行、用力过猛、急于表现自己的后辈。
那眼神，无关愤怒，更非轻蔑。
那是一种看穿。
看穿了一场猴戏的无聊，看穿了一个跳梁小丑的悲哀。
李赫被这种眼神看得浑身发毛。
他精心准备好的一大套，关于“华夏美食已经落伍”、“我的改良才是未来”的宏大说辞，被这平静的眼神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仿佛他接下来说的任何一个字，都是在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好了好了！”
金pd再次跳了出来，用他那打了鸡血般亢奋的声音打破了这短暂的僵局。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串韩语，双手在空中挥舞，激情四射，脸上挂着职业假笑，将气氛重新炒热。
丁晓曼听不懂，但她能看懂。
她凑到张雪耳边，压着声音，用气音吐槽：“你看他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中了五百万彩票。这表情管理，比演员还专业。”
张雪嘴角勾起一抹冷意：“职业捧哏，基本素养。”
金pd说了半天，终于想起了陈元这个“道具”，由身边的翻译转述：
“陈先生，我们李赫老师说，为了表示对华夏美食文化的尊重，他今天将要复刻并‘升华’一道你们国家最负盛名的传统名菜——葫芦鸡！”
“葫芦鸡”三个字一出，江语希的小脸瞬间就白了一下。
这道菜她太熟了，她爸的餐厅里，做这道菜的老师傅，是花了二十年功夫才得其精髓的，工序繁复到令人发指。
李赫要做这个？还要“升华”？
“他疯了吧？”江语希没忍住，小声惊呼。
李赫显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他打了个响指，身后立刻有助手推上一辆餐车。
餐车上，是一只已经处理好的、体态丰腴的童子鸡。
李赫戴上黑色的手套，拿起那只鸡，对着镜头，用他那蹩脚的中文，一字一顿地说道：“传统的葫芦鸡，工序太繁琐，味道也太……油腻，不符合现代人的健康理念。”
“我的改良，是艺术。”
他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小巧玲珑、看起来更像是手术刀的银色小刀，开始在那只鸡身上进行一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
现场的粉丝们立刻发出了整齐划一的惊叹声。
“哇——”
“oppA的手也太好看了吧！”
“这哪里是做菜，这是艺术品啊！”
陈元看着他的动作，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视线，从那只鸡，转移到了李赫那双戴着手套的手上。
一双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没有一丝老茧，指甲也修剪得整整齐齐。
用这双手弹钢琴，或者去当手模，都绝对是顶级的。
但用来做菜……
一个真正的厨师，手上怎么可能没有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怎么可能没有被热油溅到、被蒸汽烫过的痕迹？
陈元的目光，就这么淡淡地，停留在了李赫的手上。
这个小小的动作，却被一直盯着他的主持人捕捉到了。
主持人立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料，拿起话筒，用一种夸张到近乎咏叹的语调，对着全场观众大声喊道：（以下为韩语）
“哦莫！大家快看！来自华夏的厨师，他被我们李赫老师精湛的技艺惊呆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不敢置信！他甚至不敢看李赫老师处理的食材，而是死死地盯着李赫老师的手！”
“他在害怕！他在颤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感受到了来自我们大韩民国料理之王的压迫感！”
“哗——”
全场观众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元身上，那些目光里充满了胜利者般的怜悯和嘲弄。
“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赫神？”
“看他那样子，估计都吓傻了吧，哈哈哈！”
丁晓曼看着手机上的翻译软件上的文字，气得小脸通红，刚要站起来理论，却被张雪一把拉住。
“别急，让他演。”张雪的声音很稳，“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就在这一片喧嚣与嘲弄中，陈元收回了目光。
他觉得有点无聊了。
他转过身，没再看那个已经开始往鸡肚子里塞一些诸如芝士、松露等昂贵食材的李赫。
他走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空空如也的料理台前。
金pd见状，赶紧让翻译跟上去，虚情假意地问：“陈先生，不知道您今天，准备用什么菜品来和我们的李赫老师进行‘友好’的交流呢？我们的食材库里应有尽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陈元没等他说完。
他环视了一圈节目组准备的琳琅满目的顶级食材，从澳洲的和牛到法国的蓝龙虾，应有尽有。
但他都没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一个最不起眼，最廉价的食材上。
那是一板白白嫩嫩的，市场里随处可见的内酯豆腐。
陈元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块豆腐。
“就它吧。”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翻译把他的话转达给金pd和主持人。
整个演播厅，在经历了一秒钟的死寂之后，瞬间爆发出哄堂大笑。
“豆腐？哈哈哈哈！”
“他是来搞笑的吗？我们赫神用的是最顶级的童子鸡和黑松露，他要用一块豆腐来比赛？”
“这是直接放弃抵抗，选择躺平了吗？”
李赫也听到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向陈元，脸上的嘲讽再也懒得掩饰。
“豆腐？”
他用中文，轻蔑地笑了。
“看来，你们华夏，真的已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食材了。”
陈元没理他。
他只是拿起那块豆腐，放在了干净的砧板上。
然后，他拿起了一旁那把最普通的中式片刀。
刀身宽厚，沉重古朴，与李赫那把花里胡哨的银色小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他单手握刀，手腕轻轻一抖。
嗡——
一声轻微的刀鸣，在嘈杂的演播厅里，竟清晰可闻。
全场的哄笑，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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