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很深，很安静。
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两边是斑驳的老旧居民楼，墙壁上爬满了湿滑的青苔。
这里是繁华都市的背面，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那股醇厚的牛油香，随着他们的深入，愈发清晰，愈发霸道。
它不像之前那些店的香气，直愣愣地冲撞鼻腔。
这股香味，是一层一层剥开的。
前调是纯粹的牛油醇香。
中调是炒制后辣椒的干香与花椒的麻香。
后调则带一股十几种香料融合后，经长时熬煮才有的复合药香。
光是闻着这个味道，小李的口水就已经不争气地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我的天……这味道也太勾魂了……”江语希幸福地眯起眼，感觉灵魂都要被这股香味拽走了。
“高手，绝对是高手。”
陈元心中已有判断。
能把火锅底料的香气熬出前中后调，这绝对是一代宗师的手笔！
巷子走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小小的院坝，中央一棵巨大的黄桷树舒展枝丫，撑起一片夜空。
香味的源头，就在树下。
没有店面，没有招牌，甚至没有一张像样的桌子。
只有一个用砖头临时砌起来的土灶。
灶上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翻滚着红得发黑的汤汁。
那勾魂的香气，正是从这口锅里弥漫而出。
灶台前，坐着一个身影。
一个老人，看背影至少七八十岁，佝偻着腰，正拿着一把大铁勺。
他一勺一勺地，极其缓慢，又极其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汤底。
动作很慢，搅动的却不是一锅汤，而是一整个江湖。
院坝里，除了汤底搅动的微声和偶尔的虫鸣，再无其他声响。
这一幕，让陈元五人全部定在原地。
这是……火锅店？
一个灶，一口锅，一个老人？
这比刚才那家“邓莽子火锅”还要原生态一万倍！
“这……这是在熬底料吧？不是卖火锅的？”张雪压低声音，满是不确定。
“管他呢！问问去！”
江语希彻底被香味征服了，别说没店面，就是坐地上她都愿意。
她壮着胆子，往前几步，清了清嗓子，用最甜美的声音问道：
“老爷爷，请问……您这里是卖火锅的吗？”
搅动汤底的老人，动作微不可察地一顿。
他没有回头，用一种苍老沙哑，久未说话的嗓音，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卖。”
“啊？”
江语希愣住了，后面的四个人也跟着愣住了。
不卖？
不卖你熬这么大一锅，香飘十里是在干嘛？行为艺术？
“那……那您这是……”江语希不死心。
“熬料。”
老人依旧背对众人，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熬好了，给几家老店送过去。”
原来是专门给别家店炒料的供货商！
众人瞬间恍然。
怪不得味道这么正宗！这简直就是找到了源头！
陈元心中一动。
他走上前，与江语希并排，看着老人专注的背影，语气无比诚恳：
“老先生，我们是专程来山城找最地道火锅味的游客，闻到您这底料的香味，惊为天人。”
“找了一晚上，也踩了雷，就想吃一口真正干净、正宗的火锅。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卖我们一锅？”
陈元把姿态放得很低。
他知道，这种身怀绝技的老手艺人，都有自己的规矩和脾气，得顺着毛捋。
老人搅动汤勺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脸。
一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能洞穿人心。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陈元一番，目光锐利。
“你们，吃得惯我的料？”
声音里，是强大的自信，甚至是自负。
“吃不惯，又怎会循着味道找到这里？”陈元微笑着回答，不卑不亢。
老人又沉默了，浑浊的眼睛在陈元几人身上来回扫视。
空气凝滞，气氛压抑。
就在小李以为没戏，准备劝陈元走人的时候。
老人突然开口。
“罢了。”
他重新转过身去，从灶台旁拎起一个很有年头的小铜锅。
“院里有井，自己打水洗菜。”
“角落有桌椅，自己搬。”
“菜在后面冰柜里，自己拿。”
“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吃完了，钱放桌上就行。”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众人，重新拿起那把大铁勺，专注地搅动起那口巨锅，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
成了！
这绝对是武侠小说里的奇遇！
“快快快！动起来！”
陈元一声令下，几人立刻分头行动。
小李和张雪跑到角落，搬来一套折叠桌椅，用纸巾擦得干干净净。
江语希和丁晓曼则兴奋地冲向院子后面的一个老式冰柜。
打开冰柜的瞬间，两个女孩都惊呼出声。
冰柜里菜品不多，就那么几样。
可每一样，都处理得堪称艺术品。
毛肚，不是水发的，是带着血色的新鲜屠场毛肚，每一片都切得厚薄均匀。
鸭肠，粉嫩透亮，当天的新鲜货色。
黄喉，厚切，白得发亮。
还有手切嫩牛肉，大刀腰片，卤好的肥肠……
每一样食材，都在用它们最完美的状态，诉说着两个字——品质！
陈元负责打水点火。
他用老人给的火锅底料兑上清冽的井水，点燃炉火。
那口小小的紫铜锅开始“咕嘟”冒泡。
一股比之前闻到更浓郁、更纯粹的香气，瞬间在院坝里炸开！
这一次，陈元没有犹豫。
他舀起一勺滚烫的红油汤底，吹了吹气，送入口中。
汤汁入喉。
瞬间。
陈元的眼睛，猛地瞪大！
一股霸道绝伦的麻、辣、鲜、香，在口腔里轰然引爆，冲刷着每一个味蕾！
这味道……
这味道！！！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激动地一拍大腿，对着镜头，也对着整个山城的夜空，由衷地吼出了一句压抑了一整晚的赞叹：
“我kao！就是这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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