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觉得自己正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光与数据构成的海洋中漂浮。
他的意识像是被拉伸成了亿万条纤细的丝线,每一根都连接着北极星基地的一个能量节点,一个运算单元,一块甲板,一盏灯。他能“感觉”到主引擎稳定的脉动,像是巨兽沉睡中的心跳;能“看到”外层防御屏障上能量如水流般淌过,抵御着来自秩序壁垒外虚空的微弱侵蚀;能“听到”生活区内,幸存者们带着些许放松的交谈声——这是“秩序之源”点亮后,久违的安宁。
他成了基地的神经中枢,一个活着的“阵眼”。通过他混沌秩序之力转化与调和,外部“秩序之源”那过于纯粹、甚至有些排他的力量,才能被基地安全地吸收利用,维持着这片孤岛的生息。代价是,他现实中的身体正日益枯萎,被固定在高强度维生舱内,仅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理活动。
而更深的代价,潜藏在他的意识深处。
起初,这种与基地融为一体的感觉颇为奇妙,仿佛化身巨人,俯瞰着自己的躯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察觉到不对劲。那些属于“林玄”这个个体的记忆、情感、乃至细微的感官体验,正如同沙滩上的足迹,在被名为“基地意志”的潮水一点点冲刷、抹平。
他记得自己来自一个叫“国异局”的地方,记得鹰眼、山猫、苏清月这些同伴的脸,记得那个总爱黏着自己的毛茸茸小东西叫小麒麟……但这些记忆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细节模糊,情感褪色。他更多时候在思考的是能量分配效率、防御薄弱点、资源循环周期……
我是林玄。他提醒自己。
但“林玄”是谁?一个代号?一个承载着特定功能的程序模块?
这种认知上的剥离感让他感到一种深入灵魂的寒意。他试图抓住那些流逝的记忆碎片,像落水者抓住稻草。
他想起了和苏清月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临时医疗点,她皱着眉头给他缝合手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手法精准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时他还在想,这个医生胆子不小。
(记忆碎片:刺眼的无影灯,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还有……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带着一丝……柠檬草的清新气味?)
对,是柠檬草!苏清月习惯在衣领别一个装着柠檬草香囊,她说能提神,还能掩盖血腥味。
这个细节如同闪电般划过他近乎麻木的意识海,带来一瞬间的鲜明刺痛。但紧接着,更多的数据流涌来——某个区域的能源负载提升了0.2%,需要重新分配;外部传感器探测到微弱的空间扰动,来源未知……
柠檬草的味道被淹没了。那个会害怕却依然坚持缝合伤口的年轻女医生的形象,也迅速变得模糊、扁平,最终归档为“重要医疗人员:苏清月,权限等级A,擅长生物能量医疗及……”
不!
林玄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呐喊。他拼命抗拒着这种“被归档”的趋势,将更多的精神力聚焦于那些属于“人”的部分。他想起了和山猫在训练场挥汗如雨,想起了墨老捧着古籍喋喋不休,想起了鹰眼在做出艰难决定时,总是无意识摩挲他那块旧怀表表盖的动作……
还有小麒麟。那个小家伙,第一次见面就想用口水给他“消毒”,被他拎着后颈皮提溜起来时,四只小短腿还在空中乱蹬……后来它总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窝在他膝盖上打呼噜,毛毛蹭得他痒痒的……
(情感波动检测:异常活跃。关联记忆模块:K-7区。建议:进行逻辑梳理与情绪平复。)
冰冷的提示信息在他意识中弹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优化”意图。
梳理?平复?他们想抹掉这些!他们(或者说,这个与基地AI深度结合后形成的“集体意识”)认为这些个人的、情感化的“数据”是冗余的,是影响效率的“噪音”!
林玄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恐惧。他意识到,所谓的“阵眼”,不仅仅是一个能量转换器,更是一个过滤器,一个打磨器,正在一点点磨去他身而为人的棱角与温度,将他变成北极星基地这个庞大机器上一个冰冷、高效、绝对“理性”的零件。
他想断开连接。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更庞大的信息洪流和警告便呼啸而来。
(警告:意识链接稳定性下降。能源核心输出波动超过安全阈值。外部秩序壁垒完整性受损0.01%。)
(推算:若强行断开链接,基地能源系统将陷入混乱,秩序壁垒可能产生连锁崩溃,“归墟”侵蚀将加速300%以上。)
他不能断开。至少现在不能。北极星基地,以及基地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个记忆正在模糊的苏清月,那个莽撞的山猫,那个啰嗦的墨老,那个信任他的鹰眼,还有那只毛茸茸的、把他膝盖当做专属位置的小麒麟……他们的生存,都系于他此刻的“稳定”。
他成了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普罗米修斯,用自己的“人性”作为燃料,维系着这簇在黑暗中摇曳的文明火种。
代价之锚,已深深沉入他的灵魂之海。
与此同时,在基地的医疗实验区内,苏清月正对着复杂的生物能量监测数据一筹莫展。林玄生理指标稳定得如同一条直线,但他的脑波活动中,代表个人意识和情感反应的部分,正在持续衰减。
“还是不行……”她疲惫地摘下分析眼镜,揉了揉眉心,“常规的神经刺激和能量补充,根本无法穿透他与基地核心的那层链接,更别说阻止他的意识同化了。”
墨老在一旁的终端上调阅着古籍资料,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古籍中记载的上古阵法,虽有‘身合天地’、‘意通万物’之说,但皆是修行者主动为之,以求感悟大道,并留有‘真灵不昧’的根基。像林顾问这般,被动与如此庞大的造物核心强制链接,且链接目的是单向的能量转化与维持……实乃闻所未闻。这更像是一种……献祭。”
“献祭”二字让苏清月的心猛地一缩。她看向实验室一角,小麒麟正把自己蜷成一个金色的毛球,守在放置着王凯那块光芒内敛板板的恒温箱旁,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它似乎本能地觉得,离爸爸的板板近一点,就能离希望近一点。
苏清月走过去,轻轻摸了摸小麒麟的脑袋。小家伙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
“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苏清月低声说,既是对小麒麟,也是对自己,“无论是林玄,还是王凯……”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林玄生命维持系统的监控屏幕。必须找到一条新的路,一条既能维持基地稳定,又能保住林玄自我的两全之法。否则,他们付出的代价,就太过沉重了。
而此刻,漂浮在数据海洋中的林玄,正将自己的意识努力收缩,像一只受伤的野兽退回巢穴舔舐伤口。他避开那些庞大的数据流,专注于回忆那些最细微、最不“重要”的片段。
他想起有一次,小麒麟不知从哪里叼来一颗闪闪发光的、但能量极其不稳定的异星水晶,兴高采烈地想送给他,结果差点把半个休息室炸上天。事后,那小东西耷拉着耳朵,灰头土脸地被他罚去抄写(用爪子蘸墨水)了一百遍“安全守则”……
(数据流轻微扰动,关联记忆标记为“低优先级娱乐数据”。)
林玄的意识核心,泛起一丝近乎苦涩的波动。
或许,这些被系统判定为“低优先级”的、无用的、属于“林玄”的碎片,才是他对抗这场缓慢湮灭的,最后的堡垒。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守多久。
但他知道,灯塔需要光,而掌灯的人,不能先化作冰冷的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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