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跳跃的“天火”在林昊指尖熄灭,但它在所有人心中点燃的震撼却远未平息。
房间内,跪倒的宫人侍卫们额头紧贴冰凉的地面,激动得浑身轻颤,口中兀自喃喃着“祥瑞”、“天佑大唐”。程咬金虽然没跪,但那张粗犷的脸上也写满了惊疑不定,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林昊手中那个小小的银匣子,又看看面色沉凝的陛下,喉结上下滚动,想说些什么,又强自忍住。
李世民的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古井,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翻涌起惊涛骇浪。他能统御天下,开创贞观之治,靠的绝不仅仅是赫赫武功,更有洞悉人心的智慧与超越时代的眼光。这年轻人的奇异服饰、无法理解的“铁车”、还有这能凭空生火的“小银匣子”……这一切,早已超出了“西域奇技”或“海外方物”的范畴。尤其是这稳定、可控、瞬间即来的“火”,绝非任何已知技艺所能达到。
一个近乎荒谬,却又在排除所有不可能后唯一合理的猜测,在他心中逐渐清晰——此人,恐怕并非当世之人,或来自某个与世隔绝、文明迥异的秘境,抑或……是那虚无缥缈的“后世”来客?无论哪种,其可能带来的影响,都不可估量。
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冷静判断,更需要掌控局面。在摸清此人的底细、意图以及其所代表的力量(如果有的话)之前,绝不能暴露己方的真实身份。否则,无论是引发恐慌,还是被有心人利用,后果都不堪设想。
心念电转间,李世民已有了决断。他脸上那瞬间的震惊与探究迅速收敛,恢复了帝王的沉稳。他微微抬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房间内所有的窃窃私语和激动情绪:
“都起来吧。此物……虽奇,亦不过是器物而已,不必大惊小怪,惊扰了伤者休养。”
他的目光转向依旧举着打火机、僵在床上的林昊,语气放缓,带着一种刻意的、仿佛久居山野不谙世事的平淡:“小友受惊了。此物确实精巧,我等山野之人,见识浅薄,一时失态,让小友见笑了。”
说完,他不等林昊从“陛下”和“山野之人”这极度矛盾的称呼中反应过来,便对程咬金及身旁一位心腹内侍使了个眼色,沉声道:“知节,阿监,随朕……随我出来一下。其余人好生照料,不得怠慢。”
李世民率先转身,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程咬金和那内侍立刻躬身跟上,留下满屋子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多问的宫人,以及躺在床上,大脑几乎被疑问和恐惧塞满、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的林昊。
殿外廊下,僻静处。
李世民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目光锐利地扫过程咬金和那位心腹老内侍。
“陛下?”程咬金忍不住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那小子到底什么来路?那能生天火的匣子……”
李世民抬手打断了他,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此人来历,极其蹊跷。他所持之物,闻所未闻,恐非世间所有。朕怀疑……他或许并非此世之人,或来自不可知之后世,或遥远不可测之异域。”
程咬金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更大了:“后世?异域?这……”
老内侍也是面色一凛,腰弯得更低了。
“无论他来自何方,”李世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他眼疾未愈、底细未明之前,绝不可泄露朕之身份,亦不可透露此处乃是皇宫大内!”
他看向程咬金,目光炯炯:“知节,传朕口谕,所有知情人等,包括昨日参与救助的侍卫,统一口径。对此人,只称我们乃是隐居于此深山之中的……嗯,一个古老的家族,祖辈避世而居,极少与外界往来,故而衣着、器物、言语,皆与山外有所不同。明白吗?”
程咬金虽然觉得这事有点离奇又憋屈,但对李世民的命令向来执行不折不扣,当即抱拳低声道:“臣明白!陛下放心,俺老程一定交代下去,谁敢多嘴,军法……家法处置!”
李世民又看向老内侍:“阿监,宫内之人,由你约束。所有陈设、用度,尽量撤换掉有明显宫廷标识之物,换上寻常……嗯,换上些看起来古旧些的物件。饮食起居,按……按远道而来的贵客标准照料,但不要过于奢华,以免引人怀疑。”
“老奴遵旨。”老内侍躬身应道。
“好了,去吧。”李世民挥挥手,目光再次投向那间安置林昊的偏殿,深邃的眼眸中,好奇、警惕、期待交织在一起。他知道,一个前所未有的、可能改变大唐命运的变数,已经悄然降临。而现在,他需要扮演好一个“隐居深山的老家族主事人”,去面对这个来自未知时空的、失明的年轻人。
而房间内的林昊,在最初的震惊过后,混乱的思绪开始慢慢沉淀。“陛下”、“山野之人”、“祥瑞”、“天火”……这些词语在他脑中疯狂碰撞。
“深山老林……与世隔绝……古老的家族?”他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带着点荒谬感的弧度,“骗鬼呢?哪家与世隔绝的家族,说话是这种强调?哪家的隐居者,用得起云锦当床单?还有那‘陛下’的称呼……”
他虽然看不见,但听力没问题,感知也没完全丧失。那种刻意的掩饰,那瞬间的寂静和之后的慌乱,以及那位“主事人”沉稳威严下极力压制的好奇与探究,都让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眼睛好了再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打火机塞回口袋,摸索着把烟掐灭(虽然可能已经掉在被子上了),“不管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先养好伤,看清楚周围再说。”
只是,那个关于“陛下”的疑问,如同种子,已经在他心中深深埋下。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片“深山老林”,恐怕比他经历过的任何野外求生,都要凶险和……有趣得多。而那个被称为“陛下”的男人,将是这一切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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