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司对曹德安及那几位太妃、太嫔的暗中调查，在极度谨慎中推进。线索如同蛛丝，纤细却坚韧，逐渐勾勒出一张潜伏在宫闱深处的暗网。曹德安不仅利用“兰台维护”款项中饱私囊，更以此为契机，频繁出入几位太妃宫苑，美其名曰“请示宫中用度”，实则行拉拢、控制之实。那几位太妃，或是先帝时便不甚得宠、家族式微，或是年轻守寡、膝下无子，在深宫中寂寞无依，极易被权势太监拿捏。
更令沈玲珑心惊的是，通过交叉比对资金流向与人员往来记录，她发现曹德安与其中一位诞有皇子（虽年幼且非嫡出）的端惠太嫔往来最为密切，且多次暗中资助其外家，培植势力。其用心，昭然若揭！
“他们是想……效仿前朝旧事，扶持幼主，操控朝纲？”沈明轩得知后，倒吸一口凉气。
“恐怕不止。”沈玲珑目光沉冷，“结合楚怀瑾对‘星门’、‘玉玺’的执念，以及‘飞蛾’组织与前朝的关联，我怀疑曹德安及其背后势力，所图更大。他们或许并非真心扶持某位皇子，而是想利用宫闱混乱，甚至制造‘天命’异象，为他们复辟前朝的疯狂计划创造条件！”
必须尽快阻止他们！但曹德安身为司礼监秉笔，地位尊崇，在宫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没有铁证，难以动其分毫。而那几位太妃，身份敏感，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甚至引发宫闱震荡。
就在沈玲珑苦思破局之策时，一个意外的事件，打破了僵局。
端惠太嫔所居的“景福宫”突发走水，虽及时扑灭，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太嫔受惊病倒。皇帝萧景睿仁孝，亲往探视，并下令内务府严查走水原因。这本是寻常之事，但沈玲珑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走水地点，恰好是端惠太嫔存放私密物品的小库房附近！
她立刻意识到，这或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想借机销毁什么！或者是曹德安察觉到了危险，开始清理痕迹！
她当机立断，以“核查火灾损失，厘清宫中用度”为名，派审计司精通勘查的账房，协同内务府之人，介入火灾现场核查。此举合情合理，未引起曹德安等人过多警惕。
果然，审计司的人在清理火灾现场时，于一处烧毁的柜橱灰烬下，发现了一个未被完全焚毁的铁盒。铁盒锁扣已坏，里面是几封烧焦了边角的密信，以及半块造型奇特、刻有飞蛾纹路的玉佩！
密信字迹模糊，但依稀可辨“曹公”、“大事将成”、“龙气”、“星轨”等字样！而那半块飞蛾玉佩，与之前发现的“飞蛾”标记如出一辙！
铁证！
沈玲珑立刻将这一发现密报皇帝。萧景睿看着那半块玉佩和残信，年轻的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帝王的、冰冷的杀意。
“好个曹德安！好个‘飞蛾’！”他猛地一拍御案，“朕竟被这等宵小蒙蔽至今！”
“陛下息怒。”沈玲珑冷静道，“如今证据确凿，但曹德安在宫中势力盘根错节，若贸然抓捕，恐其狗急跳墙，伤及陛下与宫中贵人。需周密部署，一击即中！”
萧景睿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夫人有何良策？”
“可将计就计。”沈玲珑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曹德安既想借端惠太嫔生事，我们便给他一个‘机会’。请陛下明日下旨，言及端惠太嫔受惊，需静养，暂闭景福宫，非诏不得出入。同时，暗中放出风声，称太嫔宫中似乎遗失了先帝赏赐的重要物件……”
关门打狗，引蛇出洞！曹德安做贼心虚，得知景福宫被封且“遗失”重要物件，定会疑心是否有什么把柄落在里面，必然会有所行动！
“好！”萧景睿当即采纳，“此事，便交由夫人与朕的亲卫统领协同办理！务必将此獠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是夜，景福宫外松内紧，看似沉寂，实则已布下天罗地网。
沈玲珑与皇帝亲卫统领隐在暗处，静静等待。子时刚过，一道黑影果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至景福宫侧门。他手法熟练地打开门锁，闪身而入，直奔那已被烧毁的小库房方向而去。
就在他蹲下身，在灰烬中急切翻找什么之时，四周火把骤然亮起！数十名精锐亲卫如同神兵天降，将其团团围住！
“曹公公，深夜至此，所为何事啊？”亲卫统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那黑影身体猛地一僵，缓缓站起身，扯下蒙面黑巾，露出曹德安那张因惊恐而扭曲的脸。他手中，还紧紧攥着刚从灰烬中找出的一小片未烧尽的绢帛。
“咱……咱家是担心太嫔娘娘遗失之物，特来……”曹德安强自镇定，试图狡辩。
“哦？”沈玲珑从阴影中走出，月光照在她沉静的脸上，“是担心太嫔娘娘的物件，还是担心……你自己的罪证？”她目光扫过他手中的绢帛，“曹公公，你与‘飞蛾’逆党勾结，挪用宫帑，窥伺神器，意图不轨！如今人赃并获，还有何话说？”
曹德安看着突然出现的沈玲珑，又看看周围明晃晃的刀剑，知道大势已去，脸上血色尽褪，瘫软在地。
亲卫上前，从他手中夺过那片绢帛，呈给沈玲珑。上面依稀可见用特殊药水书写的几行小字，赫然是关于如何利用星象异动，制造“天命不在周”的谣言，并伺机在宫中制造混乱的计划！
其心可诛！
“押下去！严加看管！”亲卫统领下令。
曹德安被如狼似虎的亲卫拖走，口中兀自发出不甘的嚎叫。
首恶虽擒，但清理余孽的工作才刚刚开始。根据从曹德安住处和那几位太妃宫中搜出的更多密信与名单，一场更大规模的肃清在宫中有条不紊地展开。数名与曹德安过往密切的太监、宫女被秘密处置，那几位涉事太妃也被以“静养”为名，变相软禁，其外家势力遭到清洗。
宫闱深处盘踞多年的毒瘤，被连根拔起。经此一役，皇帝萧景睿对宫廷的掌控力达到了空前的高度，也对沈玲珑的忠诚与能力，有了更深的认识。
消息传至北境，慕容翊看着手中密报，得知沈玲珑再次于危急关头力挽狂澜，肃清宫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赞赏，有欣慰，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牵挂。他抚过肩头旧伤，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为她挡箭时的刺痛，以及她扑上来为他挡剑时，那温热血液浸透衣袍的触感。
他提笔，想写些什么，最终却只落下寥寥数字：“京中事了，甚慰。边关亦靖，不日将归。”
他将密信交给亲卫，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久久伫立。
睿国夫人府内，沈玲珑处理完宫闱肃清的后续事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窗外月上中天，清辉遍地。她走到书案前，打开那个存放信件的檀木匣，将慕容翊那封简短的回信放了进去。
指尖拂过匣中日益增厚的信笺，她的心中一片宁静。宫闱的余烬已被扑灭，新政的根基日益稳固，北境的威胁暂时解除……帝国这艘巨轮，在她与他的共同努力下，正劈波斩浪，驶向未知的远方。
而他们之间，那于血火中萌发、于风雨中滋长的心意，虽未曾言明，却早已如同匣中信笺，层层叠叠，沉甸甸地，落在了彼此的心上。
只待他归京。
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第九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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