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突如其来的线索，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玉玺归位后短暂的宁静。慕容翊与沈玲珑都清楚，“飞蛾”组织盘根错节，其残余势力绝不会因玉玺被寻回就彻底偃旗息鼓。这笔流向北境的巨额资金，预示着新的风暴正在酝酿。
沈玲珑肩伤未愈，无法亲赴北境调查，但她躺在病榻上，心思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边关。她强撑着精神，通过沈明轩和审计司的渠道，调阅所有与北境军费、边贸、乃至过往与“飞蛾”及楚怀瑾相关的账目记录，试图从数字的蛛丝马迹中，找出这笔资金的真正用途和接收对象。
“姐姐，查到了些眉目。”沈明轩几日奔波，眼底带着疲惫，却难掩兴奋，“那笔资金通过数个空壳商号洗白，最终大部分流入了北境几个新近崛起的马场和皮货商行。这些商行背景复杂，明面上与北狄有贸易往来，但据我们安插在边市的眼线回报，他们似乎还在暗中收购一些……违禁的矿产和药材，有些甚至是制作火器和特定毒药的原料！”
违禁矿产！火器原料！这绝非普通商贾所为！
“还有，”沈明轩压低声音，“我们的人发现，这几个商行与北境军中一些中下层将领往来密切，常有宴请贿赂之举。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他们与之前的军费贪墨案有关，但此风绝不可长！”
沈玲珑心沉了下去。对方这是要效仿当年陈望、成国公之故技，试图从军队内部打开缺口？还是有着更深的图谋？北狄虽暂退，但若内部生乱，边关危矣！
她立刻将这些发现整理成密报，通过特殊渠道送至慕容翊手中。
摄政王府书房内，慕容翊看着沈玲珑传来的密报，脸色阴沉如水。他肩窝的旧伤和之前为沈玲珑吸毒残留的些许毒素，让他的身体状态并未完全恢复，但眼神中的锐利与杀意却比以往更盛。
“果然贼心不死！”他冷哼一声，指尖敲击着桌面，“想从军中下手，乱我边关？做梦！”
他当即下令：“玄七，立刻挑选绝对可靠之人，持本王手令，秘密前往北境，彻查这几家商行及其背后关联的将领！重点核查其资金往来、物资采购清单，以及与北狄的私下接触！若有确凿证据，可先斩后奏！”
“是！”玄七领命，却又迟疑道，“王爷，您伤势未愈，京城还需您坐镇。北境之事，是否交由几位将军处理？”
慕容翊摇头，目光投向北方：“此事牵涉‘飞蛾’余孽，非同小可。边军内部……也需整肃。本王需亲自去一趟。”他顿了顿，补充道，“待睿国夫人伤势稳定一些。”
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京城，放心不下……那个仍在养伤的人。
半月后，沈玲珑伤势大为好转，已能下地行走，处理一些简单的文书。慕容翊确定她已无大碍后，便以“巡视北境防务”为名，悄然离京。朝政暂交皇帝与内阁，审计司则由沈玲珑远程掌控。
慕容翊一走，京城似乎安静了许多。沈玲珑搬回了睿国夫人府，每日除了处理审计司公务，便是安心养伤。朝野上下皆知她重伤初愈，倒也无人敢轻易打扰。
这日，春光明媚，庭院中的海棠开得正好。沈玲珑在婢女的搀扶下，在院中慢慢散步。看着枝头绚烂的花朵和吐露的新芽，她忽然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竟已匆匆数年。从待罪之女到一品诰命，从孤身奋战到与慕容翊并肩破局，其间艰险，恍如隔世。
“夫人，户部孙郎中求见。”管家前来禀报。
孙账房如今已是户部郎中，依旧兼任审计司副职，是沈玲珑最得力的臂膀。
“请他进来。”
孙账房快步走入，行礼后，脸上带着一丝喜色：“夫人，好消息！江南三省推行‘摊丁入亩’与《考成法》满一年，最新统计已然出炉！田赋增收两成，商税增收三成五，而底层农户负担平均减轻近三成！各地府库充盈，吏治亦有好转，百姓称颂新政者日众！此乃夫人心血所系，实乃社稷之福！”
沈玲珑听着这一连串振奋人心的数据，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数年殚精竭虑，甚至几度生死，能看到新政真正惠及百姓，稳固国本，一切付出便都值得了。
“此乃陛下圣明，摄政王威德，亦是诸位同僚齐心协力的结果。”她谦逊道，随即又问，“各地推行中，可还有何难处？”
孙账房收敛笑容，正色道：“难处自然还有。西北、西南等地，因地域偏远，豪强势力根深蒂固，推行阻力依然不小。一些旧党官员，虽不敢明面反对，但暗中掣肘、消极执行者亦不在少数。尤其是‘明算科’设立后，触动了许多靠经义晋身的官员利益，怨言颇多。”
沈玲珑点了点头，这些都在预料之中。改革绝非一蹴而就，必然会触动既得利益者，遭遇反弹是常态。
“无妨。”她目光沉静，“只要方向是对的，便坚持下去。审计司要加强对各地新政执行情况的核查，尤其是对《考成法》落实情况的监督。数据不会说谎，谁在用心办事，谁在阳奉阴违，账目上一目了然。”
“下官明白。”孙账房躬身应道。
送走孙账房，沈玲珑独自坐在庭院中，望着那株盛开的海棠，心中思绪万千。新政初见成效，让她欣慰；北境的暗流，又让她隐隐担忧；而那个远在边关、伤势未愈却毅然北巡的人，更让她心中牵念不已。
她轻轻抚过肩头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那里曾为他挡下一剑。而他青紫的嘴唇和偶尔流露出的疲惫，也刻在她心里。他们之间，隔着身份，隔着权势，隔着未平的天下，却也在一次次生死与共中，将彼此的影子深深烙入了生命。
“姐姐，”沈明轩不知何时来到身边，递上一封密信，“北境传来的，王爷亲笔。”
沈玲珑心微微一跳，接过信，迅速拆开。慕容翊的字迹依旧凌厉，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北境调查的进展：已初步掌握那几家商行勾结军中败类、走私违禁物资的证据，正在深挖其与“飞蛾”残余的联系。边军内部，也揪出了几名涉嫌贪墨军饷、与商行往来过密的将领，已秘密控制。信末，只有简单一句：“京中诸事，劳你费心。保重自身。”
没有多余的问候，更没有提及自身伤势，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与若有若无的关切，却透过纸背传来。
沈玲珑将信仔细收好，对沈明轩道：“告诉王爷，京中一切安好，新政顺利，让他不必挂心。北境之事，谨慎为上。”
她抬头，望向北方湛蓝的天空，心中默默道：你也，务必保重。
新的挑战已然来临，但她知道，无论相隔多远，他们都在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努力。而这新政的幼苗，历经风雨，终将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根，茁壮成长。
（第九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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