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执令者……”
“告诉本座……”
“这天地……这轮回……”
“可还……值得？”
宏大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带着万载沉淀的疲惫、无边无际的怨愤，以及一丝几乎被磨灭、却依旧顽固存在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墨临疾驰的身形骤然僵住，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那声音中蕴含的意志冲击，远比之前散乱的碎片更加集中，更加磅礴，如同整个幽冥世界的重量压在他的道心之上！识海之中剑意翻腾，本能地抵抗着这股试图叩问、甚至碾碎他意志的力量。
他猛地抬头，望向那王座之前。
残缺的圣骸悬浮于空，燃烧着虚幻却令人心悸的黑色火焰。火焰中凝聚的残破身影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个旋转的深渊，穿透了时空，死死地锁定了他。那目光中，有审视，有嘲弄，更有一种……仿佛看到同类踏入同一条河流的、冰冷的悲悯。
“执令者？”墨临心中凛然，对方指的是他？还是……他下意识地看向通道入口处，那魂光在圣骸意志冲击下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姜小鱼。她才是身负地府权限的“令”者。
“前辈！”沈青霄的惊呼声传来，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少年在那磅礴意志的余波下已然瘫软在地，七窍渗出鲜血，却仍挣扎着想要爬向姜小鱼。
不能倒下！
墨临眼神一厉，玄天宗镇派心法疯狂运转，原本因重伤和消耗而黯淡的剑心，在这一刻被逼迫出最后、也是最纯粹的光芒！一股“宁折不弯”、“我道即天”的决绝剑意冲天而起，硬生生在地宫那沉重的威压和圣骸的质问中，撑开了一片属于他自己的领域！
“嗡！”
霜陨剑发出清越激昂的剑鸣，仿佛在回应主人的意志。
“天地轮回，自有其道。”墨临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剑修特有的坚定与锐利，一字一句，斩向那宏大的质问，“值或不值，非是旁观者可断，更非沉溺过往者可评。身在局中，当以手中之剑，问心中之道！”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问题，因为任何简单的“值得”或“不值得”，在这蕴含了万载怨念的质问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给出的，是属于自己的答案——行动，而非评判。
“手中之剑？心中之道？”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上扬，仿佛是嘲讽，又仿佛是被这截然不同的回应引动了一丝波澜，“桀骜……如初……可惜，剑……终会折断，道……终会迷失……”
那燃烧的黑色火焰猛地一涨，更多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洪流，更加清晰地冲击而来！
这一次，墨临“看”到的，不再是模糊的战斗场景，而是一些更加具体、也更加令人心神震颤的片段：
他“看”到，那端坐于转轮殿王座上的威严身影（或许就是眼前的残魂本体），手持旋转的轮盘，正要裁定一道强大无比的灵魂往生。然而，一道来自更高层面的、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法旨”强行干涉，扭曲了轮回的轨迹，将那灵魂投入了不应存在的污秽之地……
他“看”到，残魂本体愤怒地拍碎了王座的扶手，质问着虚空中的某些存在，为何要违背轮回铁律，为何要亵渎阴阳秩序……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沉默，以及……几道骤然出现的、散发着丝毫不逊于他、甚至更为阴冷诡谲气息的身影，联手向他发起了攻击！那些身影的攻击方式，带着浓郁的地府法则之力，却又充满了某种“异物”的扭曲感！
他“看”到，转轮殿在激战中崩塌，无数忠诚的“巡阳使”（墨临瞬间明白了那些骷髅的身份）如同草芥般被战斗的余波碾碎……残魂本体最终不敌，身躯崩裂，核心的一块骸骨裹挟着最后的意志与不甘，坠入无边黑暗……
“看到了吗……执令者……”残魂的声音带着刻骨的寒意，“这……便是尔等守护的‘秩序’！这便是……铁律之下的‘龌龊’！”
“轮回早已被蛀空！秩序早已是谎言！”
“告诉本座——！这样的轮回，值得吗？！！”
最后的质问，如同惊雷炸响，带着摧毁一切信仰的力量，狠狠轰向墨临的剑心！同时，那磅礴的意志也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更加疯狂地涌向通道入口处，那与地府权限有着最深联系的姜小鱼！
“噗——！”
墨临喷出一口鲜血，剑意凝聚的领域剧烈晃动，出现道道裂痕。他不是被力量击败，而是那揭示的“真相”太过骇人，动摇了认知的基石！地府高层内部……有叛徒？或者，有某种更可怕的、在系统性扭曲轮回规则的存在？
而姜小鱼那边，情况更加危急！
在那针对地府权限的、充满怨念的意志冲击下，她魂体表面的淡金佛光瞬间被压制到极限，赤焰的誓言印记疯狂闪烁，却如同风中残烛。她的魂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那黑色的怨念火焰同化、吞噬！
【警告！警告！遭遇高阶幽冥本源怨念冲击！宿主魂体结构濒临解构！系统强制唤醒！启动终极防御协议！调用所有储备能量！连接……连接‘黄泉印记’……】
系统01号的声音尖锐到失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姜小鱼的魂体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一股远比她自身强大、却同样源自地府秩序本源的力量，猛地从她魂体深处爆发出来！那是系统强行透支所有能量，结合她魂体内那点“黄泉印记”，模拟出的、一丝微弱却位格极高的——地府规则屏障！
这屏障并非为了防御，而是……宣告！如同一个烙印，一个身份证明！
屏障出现的瞬间，那疯狂涌向她的、属于转轮王残魂的怨念意志，猛地一滞！
残魂那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模糊身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姜小鱼魂体表面浮现的那道微弱屏障印记。
那印记，它认得！那是……属于最高层面的、维系阴阳平衡的基础秩序契约的痕迹！是它当年曾誓死守护，最终却认为已被背弃的东西！
这契约的痕迹，为何会出现在一个如此弱小、却又如此独特的鬼差魂体之上？！
是讽刺？是新的骗局？还是……
万载的怨愤与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故物”的痕迹，在残魂的意志核心产生了剧烈的冲突！那燃烧的黑色火焰明灭不定，如同它混乱的心绪。
墨临敏锐地抓住了这瞬息万变的机会！
他不再去思考那惊世骇俗的“真相”，不再去纠结“值得与否”的哲学问题。他的道，是手中之剑，是守护眼前之人！
“前辈！”他猛地看向那残魂，声音如同斩出的利剑，清晰无比，“无论过往如何，无论轮回是否有瑕！她——！”他指向姜小鱼，“——并非你的敌人！她与你一样，正在被那扭曲秩序、亵渎轮回的力量追杀！”
“她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你若还有一丝守护轮回初心的意念，就收起你的怒火！否则，你与那些背弃者，又有何异？！”
这番话，如同雷霆，劈入了残魂混乱的意志核心。
黑色的火焰骤然收缩，残魂的身影变得更加模糊，那滔天的怨念和质问如同潮水般退去。地宫中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也随之骤然减轻。
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在规则屏障保护下、魂体暂时稳定下来的姜小鱼，又看了一眼持剑而立、眼神坚定的墨临。
一声悠长、复杂、仿佛蕴含了万载时光的叹息，在地宫中幽幽回荡。
“答案……的一部分么……”
“罢了……”
“这缕残念……也该……散了……”
“后来的执令者……记住今日之间……若他日……尔道仍坚……再来……王座之前……”
声音渐次低沉，最终归于寂灭。
那燃烧的黑色火焰无声熄灭，悬浮的圣骸失去了所有光泽，“啪嗒”一声，轻飘飘地掉落在那巨大的、冰冷的转轮王座之下，再无任何声息。仿佛刚才那撼动心神的质问与滔天怨念，都只是一场幻觉。
地宫，重新恢复了万古的死寂。
墨临以剑拄地，剧烈喘息，冷汗已然浸透重衣。他看着那跌落尘埃的圣骸，又看向通道入口处魂光渐渐平稳的姜小鱼，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只有更加沉重的迷雾。
轮回有瑕？地府高层有叛徒？幽冥宗……究竟在图谋什么？
而姜小鱼……她魂体中那引得系统不惜代价调用的“基础秩序契约”痕迹，又意味着什么？
“墨临前辈！”沈青霄连滚爬爬地冲到姜小鱼身边，确认她只是昏迷，魂体并无大碍后，才带着哭音喊道，“赤焰前辈他……”
墨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地宫中冰冷腐朽的空气。
“我知道。”
他走到那跌落的圣骸前，沉默片刻，将其小心拾起。这一次，圣骸再无任何反应，仿佛只是一块比较沉重的奇异骨头。
他将圣骸收起，然后背起依旧昏迷的姜小鱼，对沈青霄道：
“先离开这里。”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那巍峨却空荡的转轮王座。
今日之间，他记下了。
若他日道仍坚，必再来此，寻求一个真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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