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榔一眼便认出红色布面甲的锦衣卫,随后城门后又出现大队步卒。
目光看向桂林城墙,城墙上如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两百余守军。
“这一战终究还是押上了一切。”
朱由榔非常清楚,锦衣卫的核心职责是扈从警戒、监察百官,而非作为普通战兵投入这种死伤极高的野战。
环顾整片战场,自己和焦琏的五千兵马已经死伤三成。
朱由榔今天也算是见识到外围进攻的这帮人投降建奴之后战斗力之强悍,远超以前为大明卖命之时。
明末财政破产,用于军队的经费被层层克扣。士兵常年拿不到军饷,甚至连基本的口粮都成问题。
结果就是士气极度低落,毫无战斗力可言。
明朝以文制武,军队的指挥权往往掌握在不懂军事的文官或太监监军手中,将领处处受制,难以发挥才能。
军队内部山头林立,派系斗争严重,有功不赏,有过不罚,甚至有功被上级冒领,让前线将士心寒。
对于普通士兵和底层军官来说,在明朝当兵是一条看不到希望的绝路。
要么饿死,要么被敌人杀死,要么因战败被朝廷问罪。
他们作战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甚至是迫不得已。
朱由榔明白如此情况下,军队绝对毫无任何战斗力可言。
而这些人投降建奴之后,他们经过系统性的整编,最早的时候创建了汉军八旗,直至这一时期的绿营。
且没了文官和宦官的掣肘,再加上投降的将领甚至都有被封王的,形成了榜样效应。
再加上建奴明确的军功奖励,立功就能获得升迁、赏银、土地和奴隶。
建奴蛮子入关允许军队劫掠,财富和人口成为最直接的战利品。
而建奴入关的目的是打下整个明朝土地,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开疆拓土,在这种情况下这些投降建奴的将领心态发生改变。
从保住官位变成了开疆拓土,博取功名。
这些人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新主子的信任,往往表现得比满洲八旗更加卖力、更加凶狠。
朱由榔正是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故而在桂林时对桂林卫重新改革,以及改革监军体系,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而今日的这一战证明了朱由榔的改革是正确的。
自己和焦琏带出来的这五千人,既有新组建的五军营士卒,也有桂林卫士卒。
若是以前和李成栋部这种战力强横的军队野战,恐怕现在早已投降。
但现在防御阵型虽然一直在被压缩,但却没有一名士兵投降。
战斗力或许还差一些,但朱由榔相信未来自己手下的军队战力会越来越强。
这些改革还不够,接下来也要扭转这些将领的心态。
让他们的心态同样改变成为开疆拓土,获取战功。
思索间,桂林城中一千五百步卒迅速冲来,从背后开始进攻李成栋部。
不过李成栋在桂林城门打开的那一刻,便已经下令桂林城门口方向的军队变换防御阵型,抵御桂林城中冲出的部队。
剩下的继续猛攻。
三百着重甲的锦衣卫形成多个冲锋阵型,犹如狼入狼群一般。
他们之中一部分是世袭锦衣卫出身,从小就练习武艺,剩下的要么是军中夜不收和精锐转为锦衣卫。
在个人勇武这一块,经过整编后的锦衣卫甚至超过军中悍卒。
但这一千八百人加入,也只是稍微减轻一些朱由榔和焦琏的压力。
李成栋手下原本进攻象山剩下的四千余步卒,加上提前埋伏的四千骑兵,至少超过八千人围攻。
李成栋除了自己的亲卫外,已经压上所有军队。
身处战阵中央的朱由榔眼见一直到现在李成栋部也没有更多的兵力进入战场。
现在已经确定,李成栋带来的所有兵力全部投入进来。
算算时间,已经快一个时辰。
就在这时,防御阵型被破开两个缺口,焦琏立即将所有亲卫投入进去,填补缺口。
如今阵型中只剩下自己的亲卫营没有动。
片刻后又有两处被破开缺口,朱由榔也将亲卫营投入进去。
但防御阵型还是在缩小,撑到现在,已经有一半将士倒下。
如此高的伤亡,还是无法阻止阵型缩小。
随着时间推移,有不少敌军踩着脚下尸墙,越过阵型,向着朱由榔和焦琏冲来。
朱由榔和焦琏冷哼一声,纷纷拔刀,冲上去与敌军血战。
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敌军身披数创,甲胄破碎,满脸血污,眼神里却燃烧着擒杀帝王的疯狂。
如今的朱由榔又岂是泥捏的,挥舞雁翎刀与之搏命。
那敌军已冲到五步之内,带着一股腥风,手中钢刀全力向着朱由榔当头砍下!
朱由榔没有硬接,他身体向右侧敏捷地一闪,避开刀锋,同时手腕一翻,雁翎刀由下至上,疾电般撩向对方因挥砍而暴露的右臂腋下!
“刺啦——!”
刀锋精准地划破了链甲的缝隙,割开了皮肉。那队正吃痛,动作一滞,发出一声怒吼。
一击得手,朱由榔毫不停留。
他顺势踏步上前,身体重心前压,将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右臂,雁翎刀由撩转劈,借着冲势,刀光如一道白色闪电,直劈对方因受伤而门户大开的颈侧!
这一刀,快、准、狠!没有丝毫犹豫。
那队正根本来不及格挡,只觉颈侧一凉,随即一股滚烫的液体喷涌而出。
他手中的钢刀“当啷”落地,双手徒劳地捂住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疯狂的火焰瞬间被恐惧和难以置信取代,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来不及查看,又有人冲来,朱由榔紧握染血的雁翎刀,继续与之搏命。
而焦琏此刻也陷入斩杀冲入战争之中的敌军。
尧山方向,徐啸岳和卢鼎已经出发一个时辰,快要抵达桂林城外主战场。
两人此刻无比着急。
在李成栋大军抵达之前,锦衣卫建立的与城内联络通道,已经将焦琏的分析带给他们。
开战之后,为了防止暴露尧山守军,这些天桂林城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
虽然情况不明,但两人都清楚,这支五千人的伏兵能够发挥作用的前提是,李成栋部必须被牵制在桂林主战场无法撤退。
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一支明知必死的军队出城与李成栋部大军野战。
徐啸岳怕的是皇帝陛下亲自率军出城。
卢鼎认为朝中还有大臣能够拦住皇帝,况且还有焦琏这位统兵大将,自然不可能让皇帝陛下亲涉险境。
但徐啸岳太明白如今这位皇帝陛下,要真的带兵出城,绝对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而且有极大可能,皇帝陛下此时已经率军出城。
徐啸岳不断催促大军加快速度。
原本至少需要一个多时辰才能抵达桂林主战场,竟然硬生生的在还未满一个时辰的时候便已经抵达。
当二人亲眼看到桂林城外上万大军厮杀的惨烈景象,以及被重重包围的那杆随风飘扬的大名龙旗后,大吃一惊。
卢鼎立即下令:“传令!全军突击!骑兵两翼包抄,截断李贼退路!步兵中央突破,撕开一道口子!”
随后用马鞭指着战场中央的那杆大明龙旗:“弟兄们!皇上和焦将军正在血战!李成栋叛军已是强弩之末!随我杀进去,碾碎他们,建不世之功!杀——!”
先锋骑兵毫不减速,如同两支离弦的利箭,从战场左右两翼进行大范围迂回。
他们的任务不是直接冲阵,而是插入李成栋军后方,切断李成栋的退路和心理防线。
马蹄扬起的尘土将首先从后方笼罩李成栋军,制造被包围的恐慌。
三千五百主力步兵以严整的营方阵,迈着沉重的步伐,直接冲向李成栋围攻部队最密集的侧翼。
他们并未停下来列阵,而是以行进队形,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狠狠地撞进去!
卢鼎亲率五百精兵,紧随主力步兵之后,随时准备投向最关键的位置。
援军已至。
战阵中央,满身鲜血一直强撑着的朱由榔,在看清卢字帅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死死攥着滴血的卷刃雁翎刀,强撑已经很是疲惫的身体大声喝到:“看到了吗?!是卢鼎!是朕的卢将军!天不亡我大明!将士们,我们的援军到了!”
已经身中两刀的焦琏,此时精神一震,这一刻战局将要逆转,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席卷全身。
一直站在桂林城头,心弦紧绷如铁石的瞿式耜,眯起那双因日夜操劳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远方那面越来越清晰的旗帜。
“是……是卢将军的旗吗?”
“大人,是,是卢字旗!”
瞿式耜缓缓地、缓缓地松开紧抓城垛手,身体因为精神的骤然松弛而微微晃动。
缓缓抬起头,望向苍穹,两行热泪从他深刻着忧虑皱纹的脸颊上无声滑落。
“苍天……佑我大明啊!”
“速调所有医官、民夫准备出城!携带所有金疮药、担架,全力救治陛下与焦将军,以及所有负伤将士!”
“等待命令打开所有城门,迎接王师!准备热食、热水、营房…”
“命令城防炮兵,延伸射程,轰击李成栋溃退之路线,阻其归营,为卢将军追击创造条件!”
…
一条条命令下达,城内立即热闹了起来。
而远处的李成栋看到卢鼎大旗的那一刻,看到卢鼎大军全军出击,足有数千人的那一刻,从胜券在握到如坠冰窟,随后心如死灰。
“怎么可能还有伏兵?!伪帝怎么可能调动其他军队!这不可能!”
李成栋精神恍惚,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他明白一切都完了,他手中仅剩五百预备部队,根本无力扭转接下来的战局。
极度的不甘和愤怒让他面目扭曲。
长时间的作战,桂林主战场双方已经疲惫不堪,而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逐渐开始合围,大军崩溃只在顷刻之间。
电光火石之间,李成栋做出了他此刻唯一正确,但也最痛苦的决定。
他一把拉过身旁的传令兵,声音因绝望而嘶哑变形:“鸣金!撤退!全军向象山大营方向撤退!前军变后队,骑兵断后,快!”
此时还在猛攻防线的李成栋部大军已经看到远处逼进的卢鼎部大军。
当卢鼎的帅旗和无数明军旗帜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时,正在厮杀的李成栋部将士绝望的惊呼:“是明军的援军!我们被包围了!”
这句话如同死刑的宣判,比任何刀剑都更具杀伤力。
恐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军中蔓延。
士兵们不再听军官的号令,整个进攻体系开始从外部迅速瓦解。
位于阵列最后方的士兵,疯了一般向没有敌人的方向逃跑。
溃逃发生在一瞬间!
他们的逃跑直接导致后方所有阵型的崩溃。
这种崩溃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由外至内,层层传递。
而李成栋的鸣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围攻朱由榔和焦琏战阵的所有将士都明白,一切都完了,卢鼎大军进攻速度很快。
李成栋部崩溃的速度更快。
象山方向,李成栋在剩下亲卫和预备部队的保护下,在卢鼎部骑兵还未抵达时便已经头也不回的逃向象山方向大营。
最前线与焦琏部血战的士兵,听到鸣金声,随后看到后方自己人已经在溃逃,他们明白,自己被主将抛弃了,一时间心如死灰,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不少人绝望之中被士气大震的明军斩杀,还有人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数千人的大规模溃散,直接导致战场一片混乱,许多李成栋部士卒被同袍踩踏而死。
整个战场上绝望的哭嚎声,战马的嘶鸣声,已经吹响反攻号角的明军喊杀声交织在一起。
撤退的通道被丢弃的装备、尸体和混乱的人群堵塞。
为了逃命,溃兵会毫不犹豫地推倒、抽刀砍杀挡在前面的同伴。
而后方则开始发生成建制的投降,上至总兵,下至普通士卒,双手将武器举过头顶跪地投降。
李成栋快马加鞭,身后不断有桂林城墙上射来的炮弹。
原本跟随撤退的五百步兵由于速度跑不快,被呼啸而来的炮弹砸成肉泥。
路过象山要塞的时候,李成栋立即下令还在围攻象山的部队迅速撤退。
大局已定,朱由榔在亲卫的护送下返回桂林城,焦琏虽身中两刀,但都是轻伤,简单包扎之后,留在城外指挥清理战场。
而卢鼎和徐啸岳二人,带领所有骑兵出发追击溃逃的李成栋部。
朱由榔回到桂林,直接前往承运殿。
朝中官员如今都在承运殿等待消息。
当听到桂林大胜,卢鼎部在一个时辰内赶到桂林城外,奠定胜局,一众官员欢呼不已。
这场桂林之战的大胜,对于永历朝廷而言绝非一场简单的军事胜利,而是一次在政治、军事和心理层面上的强心针式续命。
朱由榔此时才完全放松下来,也没有更换甲胄,靠在龙椅上。
桂林城外接下来的事情有瞿式耜、焦琏和卢鼎处理。
接下来他和文武百官就要确定此战的封赏。
目光扫过下方一众臣子,朱由榔心中明白,接下来对武将的封赏,恐怕还得受到阻挡。
这帮想效仿东林前辈的文官,必然不会看着焦琏等一众武将被封赏,他们必然会搞出点事情。
除此之外,李成栋如今大败,接下来是否出兵桂林,也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毕竟除了李成栋之外,广东还有一个佟养甲,手下也有一些守城兵力。
但最重要的是,这一战后,桂林是否还有兵出广州之力!
这一战朱由榔看的清楚,双方是死伤几乎差不多。
就在桂林之战结束之时。
原本盘踞在四川贵州一带的孙可望、李定国等部,打着“为沐氏复仇”的口号,兵分两路进攻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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