圜殿大议方定,各项政令便如臂使指,高效运转起来。
然而,对于出使云南这步险棋,真正的谋划才刚刚开始。
桂林,圜殿。
烛火摇曳,映照着朱由榔、瞿式耜、王化澄以及即将肩负重任的太常卿郑逢元等人凝重的面孔。
方案议定后,朱由榔便命人召来太常寺卿郑逢元。
前去桂林宣旨一事,还得做好细致安排。
郑逢元此番前往云南,绝不是带着皇帝圣旨宣读而已。
“郑卿,”
朱由榔开门见山,语气低沉而严肃,“明面上的旨意已定。褒奖、认可、勉励,这些都是要唱给天下人听的阳戏。但你此行,如履薄冰,真正的凶险,在于水面之下。”
郑逢元年近四旬,面容是典型的江南文人轮廓,肤色素净却非苍白,身形清癯却不显单薄,许是常年伏案理政、偶涉军务的缘故,肩背挺括,无文弱之气。
他深深一揖:“臣明白。孙可望非池中之物,其营寨不啻龙潭虎穴。陛下有何密谕,臣万死不辞!”
王化澄接过话头,铺开一张粗略的云南舆图,低声道:“郑大人,此行有三重目的,明暗交织。”
“明线,便是宣示朝廷恩德,稳住孙可望,至少不使其立刻与朝廷翻脸,争取时间。”
“暗线一,联络忠贞,窥其虚实。”
他的手指点在昆明位置,“黔国公沐天波,虽被沙定洲所迫,流离失所,然其世代镇守云南,在旧部乃至部分土司中威望犹存。”
“孙可望初来乍到,未必不想借重沐府声望。”
“你需设法秘密见到沐国公,传达陛下殷切关怀,了解其处境,探明他是否仍能施加影响,此为在孙可望内部埋下的一颗钉子。”
“暗线二,策应盟友,分化其势。”
他的手指移到另一位关键人物上。
“杨畏知!此人深明大义,此前已主动与朝廷联络,是为西营中难得的清醒之人。”
“他如今在孙可望麾下地位不低,你需与他建立紧密联系,了解西营内部派系,尤其是孙可望与李定国、刘文秀之真实关系。
若有可能……伺机加深其裂痕,至少要确保李、刘二人,不为孙可望挟制以攻我。”
瞿式耜补充道,语气带着深深的告诫:
“逢元,切记,沐天波是‘势’,是盟友;杨畏知是‘眼’,是暗中的桥梁。 与二人联络,务必隐秘,绝不可让孙可望察觉,否则你性命不保,朝廷大局亦将崩坏!”
朱由榔最后定调,目光灼灼:
“郑卿,你此行,非简单宣抚,实乃行间!朕予你临机专断之权,所有赏赐财物,你可酌情用于收买、打点。
朕不问你过程,只要结果——稳住孙可望,联系忠义士,摸清西营底! 你可能做到?”
郑逢元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肩上千钧重担。他再次深深下拜,声音不大却坚如磐石:
“陛下重托,诸位大人谋算,臣已尽知。臣虽不才,亦知此番深入虎穴,当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策,臣必竭力为之。纵百死,亦要为陛下,为朝廷,在这云南棋局中,落下几颗关键的棋子!”
“好!”朱由榔亲手扶起他,“朕在桂林,静候卿之佳音!”
数日后,大明太常卿、钦差安抚使郑逢元的仪仗,浩浩荡荡离开桂林,向西而行。
旌旗招展,代表着朝廷的威仪。
然而,在这光鲜的队伍中,几名看似普通的随员、书吏,却携带着无法见光的密信和指令。
一场表面宣抚、实则纵横捭阖的大戏,正式在通往云南的险峻山道上拉开序幕。
1647年七月。
酷暑如同一个无形的、粘稠的蒸笼,将桂林城紧紧包裹。
烈日毫无怜悯地炙烤着大地,漓江的水位下降了些许,露出部分被晒得发白的卵石河滩。
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蒸腾出的浓烈青草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腥味,吸入口鼻都带着一股灼热感。
知了在官道旁的榕树上声嘶力竭地鸣叫着,更添了几分烦闷。
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最轻薄的丝绸,贴在身上也很快会被汗水浸透。
在作为行宫的靖江王府的偏殿内,为了些许通风,门窗尽数敞开,但殿内依旧闷热难当。
冰块成了最紧俏的物资,仅有的一点也被优先供给处理繁重政务的官员所在的值房。
朱由榔并未穿着繁复厚重的龙袍朝服。
他仅着一身玉色的苏绸直身,形制简洁,用料轻薄透气。
为了进一步缓解酷热,他的衣袖被随意地挽起了少许,露出略显清瘦的手腕。
圜殿内,锦衣卫指挥使赵城仍旧穿着赏赐的那套飞鱼服。
此时御案上摆放着厚厚的一摞奏疏。
“陛下。”
赵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质感,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臣,奉旨督办清查广西通省士绅豪强一事,现已初步完结,特来复命。”
朱由榔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讲。”
“是。”
赵城躬身一礼,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呈上,由李国泰转递至御案。
他则挺直身躯,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气。
“自陛下颁下严旨,臣即命锦衣卫缇骑四出,明察暗访,核对历年卷宗,月余之内,将广西省内各府州县,凡有劣迹、且与陈逆或有牵连之豪强,共计一百七十三户,悉数查抄拿问。”
他微微停顿,开始陈述具体罪证与成果。
“经初步清点,共查获:
现银、金锭、各色金银器皿,折合白银共计:一千八百八十七万五千四百余两。
田产:分布于广西各府之良田、山林、池塘,共计四万三千余顷。其中,多有凭借权势强占民田、投献、乃至在陈逆乱政期间巧取豪夺而来。
商铺、作坊:于桂林、梧州、柳州等要地,查没各类商铺,粮行、布庄、盐号、当铺等,五百七十余间,各类作坊,油坊、酒坊、造纸等一百二十余座。
其经营多有垄断、欺行霸市之嫌。
宅邸、别业:共计三百余处,多僭越规制,雕梁画栋,耗费民脂民膏。
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不计其数,已封箱造册,其中不乏内府流失之物,及前朝珍品。
粮秣:囤积之稻米、杂粮,初步统计达五十万石以上,多待价而沽,于灾荒时盘剥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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