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 冬
辽东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抽打在杏山驿残破的土墙上。这座原本作为明军前哨支撑点的小堡,此刻已化为一片焦土。断壁残垣间,依稀可见激烈搏杀留下的暗红色冰碴,以及被遗弃的破损兵甲。数日前,这里爆发了一场短暂而残酷的战斗。
曹变蛟的利刃营一部,在此设伏,全歼了多尔衮派出的一个精锐白甲兵牛录。战斗毫无悬念,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对手的单兵装备与战术配合,利刃营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完成了猎杀,自身伤亡微乎其微。他们如同暗夜中的毒蝎,一击即走,只留下满地清军精锐的尸体,以及一种无声的震慑。
消息传回宁远,张之极面无表情,只是下令为立功将士记功,并加强了塔山、连山防线的夜间警戒。而在盛京,皇太极的怒火却几乎掀翻了屋顶。
“废物!一个整牛录的白甲巴牙喇,连个响动都没传回来就让人给抹了脖子!曹变蛟…朱由检…”皇太极胸口起伏,眼中寒光四射。利刃营的频繁出击,不仅蚕食着他的有生力量,更严重打击着八旗军的士气。那种无所不在、却又无处可寻的威胁感,让习惯了野战冲阵的八旗勇士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憋闷和一丝……恐惧。
“大汗息怒。”范文程出列,小心翼翼地道,“明军倚仗火器城防,避而不战,兼有曹部袭扰,确难应对。跨海攻击登莱、旅顺之策,或可分散其兵力……”
“那就快去办!”皇太极低吼道,“告诉济尔哈朗和阿巴泰,尽快集结兵马、船只!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借口!”
然而,跨海远征谈何容易。明军登莱新军实力雄厚,孙元化经营多年,城防严密,旅顺更是被毛承禄经营得铁桶一般。更别说如今大明水师力量已非昔日可比,龙江舰队雄踞东海,郑芝虎奉命也率领部分南海分舰队北上巡弋。清军赖以依靠的,不过是被迫效力的朝鲜水师和一些临时拼凑的旧式海船,胜算渺茫。但皇太极已顾不得许多,他必须打破僵局,哪怕只是牵制明军部分注意力。
紫禁城 乾清宫
朱由检看着辽东送来的战报,重点落在了曹变蛟杏山驿之战的细节上。他微微颔首:“变蛟此番,打出了我大明的锐气。告诉张之极,袭扰之策不变,但要把握好度,勿使皇太极狗急跳墙,倾力来攻。眼下,还不是最终决战之时。”
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另一份来自西域的密报。李自成采纳李岩“围城打援”之策,佯攻叶尔羌城,实则于途中设伏,再次重创叶尔羌汗国一支精锐,俘获甚众。如今,李闯王之名,在西域已是响彻云霄,其势力俨然已能与叶尔羌汗国分庭抗礼。
“洪承畴那边,‘货’送过去了吗?”朱由检淡淡问道。
王承恩躬身回答:“回皇爷,按照您的意思,洪巡抚已设法让三批约五百杆淘汰的火门枪、两百副破损棉甲以及部分劣质火药,通过几个与河西暗通消息的小部落,‘辗转’落到了李自成手中。据影卫回报,李自成对此颇为欣喜,尤其看重那些火铳,已下令交由信任的陕西老营兵使用。”
朱由检嘴角泛起一丝冷嘲:“给他些甜头,让他更有底气在西域搅动风云。也要让罗刹人和准噶尔人看看,他们选的这把刀,还算锋利。”他顿了顿,手指敲了敲御案,“告诉洪承畴,下一步,可以‘泄露’一些关于叶尔羌汗国内部更加不稳、以及准噶尔部其实暗中与叶尔羌有勾结的消息给闯王。要做得自然,像是无意中被他们探知。”
“老奴明白。”王承恩心领神会。这是要继续给李自成喂药,既让他膨胀,又在他与盟友之间埋下猜疑的种子。
东海 萨摩藩 鹿儿岛湾
凛冽的寒风同样吹拂着日本九州的海岸。但与辽东的肃杀不同,此刻的鹿儿岛湾,笼罩在一片惊恐与毁灭的烈焰之中。
龙江舰队参将张靖海,屹立在“镇远”号战列舰的舰桥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海岸线上冲天的浓烟和火光。数艘明军二级炮舰正排成一列,用侧舷的重炮,对着萨摩藩几处重要的造船工坊和泊地进行着毁灭性的轰击。炮声隆隆,木屑纷飞,试图冲出来反抗的萨摩藩小船,在明军密集的炮火下,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撕碎、击沉。
这是大明对萨摩藩私下勾结荷兰人、图谋不轨的第二次“惩戒”。相比于第一次的警告性炮击,这一次,明军的行动更加彻底,火力更加凶猛。
“将军,目标区域已基本摧毁。”副将上前禀报。
张靖海冷冷地扫了一眼狼藉的海岸,点了点头:“传令,停止炮击。派快艇靠岸,给岛津家送封信。”
不久后,一封盖着龙江舰队大印的信函,被送到了惊魂未定的萨摩藩藩主岛津光久手中。信中的措辞极为强硬,直斥萨摩藩背信弃义,违背《长崎条约》,并严正警告,若再有任何不轨之举,下次来的,就不仅仅是炮击工坊,而是大明王师登陆九州,直捣鹿儿岛城下!
岛津光久握着信纸的手剧烈颤抖,脸色惨白。他看着海湾外那如同海上城堡般的明军战舰黑影,再想到江户幕府在明军压力下的软弱态度,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他明白,萨摩藩,乃至整个日本,在拥有如此恐怖力量的大明面前,已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
西域 鸦儿看 闯王大营
胜利的喜悦弥漫在营地上空,缴获的物资堆积如山,新降的士兵被编入各营。李自成志得意满,对李岩更是言听计从。
然而,在一片喧闹中,李岩却独自在自己的营帐内,对着一盏油灯,眉头微蹙。他手中拿着一封刚刚由心腹送来的密信,信中的内容,是关于准噶尔部使者巴特尔,曾秘密会见叶尔羌汗国使者的传闻。虽然语焉不详,却像一根刺,扎进了李岩的心头。
他想起之前通过各种渠道“意外”获得的那几批大明制式火铳和甲胄,虽然老旧,却解了燃眉之急。这让他心中对大明那位深不可测的皇帝,产生了一种复杂的观感。如今,这关于准噶尔可能首鼠两端的消息,更让他对当前的“盟友”产生了深深的疑虑。
“罗刹人要的是土地和资源,准噶尔人要我们牵制叶尔羌以便他们北上扩张……闯王如今虽势大,然根基未稳,强敌环伺,盟友亦不可轻信……下一步,该如何走?”李岩喃喃自语,目光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心中第一次对前途感到了些许迷茫。他知道,闯军这辆战车已经启动,停不下来,但前方的道路,却愈发迷雾重重。
紫禁城 暖阁
朱由检并未就寝,而是在灯下细细翻阅着宋应星从集策斋送来的最新汇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关于新式野战炊事车、改良型医护包(增加了消毒酒精和标准化绷带)以及一种基于望远镜改进的简易测距仪的试验情况。
“告诉宋应星,这些物件很好,要加快在京营中试用的进度,尤其是测距仪,要先配发给炮营和夜不收。”朱由检对侍立的王承恩吩咐道,“另外,他上次提的,关于在永平府试种那种泰西传来的‘金鸡纳树’以防治疟疾的事,朕准了,让他放手去办。”
处理完这些,朱由检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辽东的僵持,西域的暗流,东海的威慑,内政的革新……一切都在按照他的布局,或快或慢地推进着。他知道,时间的齿轮正在转动,积蓄的力量终将爆发。
“王承恩。”
“老奴在。”
“传锦衣卫佥事沈炼入宫”
“是。”
风雪夜,帝国的掌舵人,目光已然投向更远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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