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我面前的人越来越多,棚子里几乎被挤满。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恐惧与渴望,那是一种人被逼到绝境后,为了活下去的疯狂。
我能感觉到那种情绪正涌向我,对活下去的绝望呼喊。
“都站起来吧。”我开口说道。
可没有一个人动。
他们的头反而压得更低,发出呜咽的哭声。
卡尔走到我身旁,低声道:“大人,您看……”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孩和老人优先,把人一个个带过来吧。”
棚子里彻底动了起来,医护人员抬着、拽着、扶着,把感染者一个个带到我面前。
有些人甚至是自己拖着溃烂的腿爬过来,指甲在地上刮出一道道血线。
“下一个!”
“让老人先来!那边——他快不行了!”
“让开!让开一点!”
我站在棚子中央,像个不会倒下的火种。每个人被抬到我面前,我就重复同一个动作
——伸手、探查、净化。
重复到手已经开始轻微颤抖。
治疗到午夜,棚外本已沉寂的街道重新变得嘈杂,消息传出去了,马格罗镇的人涌了过来。
有人被家人背着,有人被拖着来,有人自己趴在地上爬到棚子门口,等到了这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样昏了过去。
“把他抬进去!”
“这里还有一个孩子!让一让!”
棚子口的灯火把人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每一个影子都在生死边缘挣扎着。
那时候,我已经分不清他们的脸,我能看到的只是腐烂的皮肤、肿胀的血泡、濒死的喘息。
那些原本鲜活的生命,都在这场瘟疫中变成了灰色。
我没有停下,停下一秒就会有一个人死去。
治疗持续了一天一夜。
有一次我差点晕倒,但被旁边的亲信托住了手臂。
“大人,您先休息一下!”
“不行。”
我咬牙继续把手按在下一个病患的胸口。
权柄升腾出的光芒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稳定了,它像被撕裂的火焰,不规则地跳动着。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每净化一次,我的精神都会受到强烈的震荡。
直到最后一个人被抬过来。
我手心的光芒微弱得像濒临熄灭的烛火,那根隐藏在肉体深处的黑色丝线挣扎得异常猛烈,像知道我已经是强弩之末,拼命试图逃脱。
我几乎是靠意志力把它捏碎的。
然后我再也撑不住,整个人往后倒去,离得最近亲信迅速冲上来把我扶住。
“大人!”
我听到有人呼喊,又有人哭泣,声音越来越远。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
权柄的过度使用让我整个人虚弱得像纸一样,但我撑着身体,从床铺上坐起来,拉开了帐篷的帘子。
纵使我心志坚定,在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也彻底愣住了。
帐篷外——
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
数百人,乃至更多,他们挤满了空地,蔓延到街道尽头。有人跪着祈祷,有人举着点燃的蜡烛,有人双手合十不停低语。
他们的脸上有泪痕,有疲惫,有深深的敬畏。
“伊莱亚斯大人……”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接着所有人像被触动一样跪伏得更低。
有的甚至直接把额头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那一刻,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上涌向我。
一种温热但沉重的力量,像一股看不见的河流,将所有祈愿与渴望汇聚到我身上。
那力量穿透皮肤,落入灵魂深处。
我怔住了。
这是——?
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直觉告诉我,那股力量正在改变我,让我更“明亮”,也更“完整”。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信仰。
我往前迈了一步。
立刻有人因为我离得更近而激动地哭出声来,像见到了真正的神。
有人伸手想触碰我衣角,却在接触之前就哭得说不出话。
一个老妪匍匐在地上,颤抖着亲吻我的鞋尖,虔诚得像抓住了最后一丝救赎。
我从他们中间走过。
我走在这片由祈祷与信仰汇聚而成的人海中。
光,不知道从何处落下,笼罩在我身上。
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种……
“我理应享受这一切的感觉。”
……
我才刚坐下不久,手中的水杯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帐篷门帘就被迅速掀开,亲信带着急促的脚步声走进来,像是一路小跑到我面前。
“大人,密信。”
他把密信双手呈上来,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兴奋与紧张。
我接过,拆开蜡封。
议长的字迹凌厉而沉稳,每一笔都极有力量。
他先是对我在马格罗镇的表现大加赞赏,是圣枢会最耀眼的功绩,随机话锋一转
——周围城镇接连爆发瘟疫,规模比马格罗还大,让我立即动身。
我盯着信纸,喉咙微微发紧,身体还虚弱得很,但是人命关天,我不能停。
我把信折起,站起身来,身体一晃,被亲信扶住。
“大人,您至少……再休息几个时辰吧。”
“不行。”我摇头,“瘟疫可不等我们。”
我披上外套,推开帐篷门,外面的民众听到动静,又纷纷跪拜了下来。
“伊莱亚斯大人——!”
他们目送着我离开。
……
之后的日子,像一场没有硝烟却永无休止的战争。
我离开马格罗镇,往最近的城镇赶去,瘟疫从马格罗镇溢出,顺着道路、河流,朝着周边城镇疯狂扩散。
每到一座城镇,都是地狱般的景象。
人们看到我来,立刻泣不成声。
“是伊莱亚斯大人!是救了马格罗镇的伊莱亚斯大人!”
人们从巷子里、从破屋里、从墙角的阴影里涌出来,有的拄着拐杖,有的被家人搀扶,有的甚至是爬着过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见到我,就忍不住泣不成声。
“大人!您终于来了!”
“救救我们…… 求您救救我们!”
他们围上来,密密麻麻的身影将我裹在中央,眼神里燃烧着灼热的希望,像寒夜里骤然亮起的火把,几乎要将我吞没。
我抬手,权柄的光芒从掌心喷涌而出,不再是之前那般微弱的烛火,而是如熔岩般炽热的洪流,顺着我的指尖流淌,漫过每一个伸出的手掌、每一张渴望的脸庞。
那光芒像是从灵魂深处涌出,在身体里燃烧着无尽的火焰,无论救多少人,都不见枯竭。
每一次救人,我都能明显感到那股信仰之力在累积,让我的灵魂变得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强大。
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发光了。
人们看到奇迹,就会跪下;跪多了,敬畏就变成信仰。
我渐渐沉浸在这种感觉里。
被无数人簇拥、被无数人仰望,看着他们因为我的力量而活下来,看着他们将我奉若神明,那种被需要、被崇拜的滋味,像醇厚的酒,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它是如此的美妙。
半个月过去了,整个边境线的五个城镇几乎都被我走了个遍,瘟疫如潮水般迅速消退,我也成了传说般的存在,留下一片对 “伊莱亚斯” 的狂热信仰。
在圣枢会内部,我的呼声一路攀升,几乎压过所有候选人。
尤其那位与我旗鼓相当的祭祀候选人——阿尔缇奥。
他的支持率跌得令人发麻,原本拥护他的长老们,眼神里开始出现动摇,甚至有人私下里向我递来示好的信号。
有人抬起,就有人被挤下去。
压力会让人发疯。
嫉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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